《莊子‧齊物論》:「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
凡人面對世事,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立場與角度,非「彼」即「此」,人們的意見總是分歧相異,各自堅持自己的立場;從「彼」的這一方,見不到「此」的那一方所見,反過來亦同。每個人都僅知道自已所知,又自以為所知就是事物的全部,以已為是,自「彼」以非「此」,或自「此」以非「彼」。是以人們往往否定他人所肯定,肯定他人所否定,形成如死結般的成見。
莊子以為世上一切的是非爭執,都是人執持有我,以自我為中心而來,充斥著獨斷與偏見,拘囿於自己的見解,以自己為價值核心,形成封閉的心靈,把精神困縛在狹窄的圈子裡。處處以他人為非,在將個人成見作為評判是非的標準下,真生命也逐漸喪失。
《莊子‧齊物論》:「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為異於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
人們言論的表達,重點在聲音所代表的「意義」;是否具有意義決定一句話、一段言論的價值,如果沒有「意義」,則話語、言論僅為一串吵雜的聲音,與鳥叫的聲音毫無分別。而人們爭執、辯論、堅持所發出來的聲音,究竟有多少是具有意義的呢?人多自以其所建構的論點為神妙明智之論,但在莊子眼中,又何異於蟲鳴鳥叫?
《莊子‧齊物論》:「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黮闇,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假使我和你辯論,你勝了我,我沒有勝你,你果然對嗎?我果然錯嗎?我勝了你,你沒有勝我,我果然對嗎?你果然錯嗎?是我們兩人有一人對有一人錯呢?還是我們兩個人都對或者都錯呢?我和你都不知道。他人都有偏見、沈晦不明,我們請誰來評判是非?假使請意見和你相同的人來評判,他已經和你相同了,怎麼評判呢?假使請意見和我相同的人來評判,他已經和我相同了,怎麼能夠評判呢?假使請意見和你我都不同的人來評判,他已經和你我相異了,怎麼能評判呢?假使請意見和你我都相同的人評判,他已經跟你我相同了,怎麼能評判呢?那麼,我和你及其他的人都不能評定誰是誰非。
當人樹立一個價值標準後,從任何方面來檢驗,其實都無法分出是非對錯,是以置身於是非對錯的辯難,十分不必要,爭論毫意義,分是分非僅為徒勞無功。
《莊子‧齊物論》:「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世界萬物一切由對立而顯,因此剛剛肯定生物誕生,立即會有生物死亡之對立面,而生命方纔降臨,亦立即向死亡前進,既有生之躍動,便有死之歸向,生死互倚。是以當人欲作肯定判斷,認為何事是可以的、對的、合理的;與此同時,即有對立面之不可、錯的、不合理的判斷隨之而生。既然人人凡肯定一事,立即有否定之對立面樹立,那麼究竟何為真是,何為真非?
莊子認為,人之是非善惡彼此有別,是因為各自立場不同,而並非本源不同,若從大自然的角度來看,萬物皆是齊一,價值觀並無「絕對」,而只有「相對」;莊子並非是要抹殺所有是非善惡,而是要人們看清楚事物之間的「相對性」,超越相對以到達絕對,不要以偏執成心來產生觀點,而要回歸本質,回歸自然,以大自然之心而觀見萬物,方能明何謂「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