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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09 22:18:07瀏覽2105|回應2|推薦48 | |
是哪個孩子在吵啊?我最愛的胖孫嗎?好深的夜哪!怎麼還不睡?緩緩下了床,拄了拐,亮了燈,咦!不見了! 躺回床上,紅旗袍女人赫然坐在枕頭邊上。「男女授受不親難道妳不懂?瞧妳也是個窈窕閨女,怎麼找上我這個老頭兒?不行!一拐兒打妳出去!」 追出房門,妻專注地看著電視。 「那個紅旗袍女人呢?」 妻不耐地轉過頭:「跑到戲裡頭去了囉!真是。」
算了!跑了就跑了,這個夜怎生這麼熱鬧? 紛亂的夜,突梯的日,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寫信給遠方的大哥,想把迷惘告訴他,但這信還躺在抽屜裡。何必讓大哥擔憂呢?自己的業自已擔! 牠們是什麼?鬼魅魍魎嗎?妻不在的時候,我會把門窗都緊閉,不讓牠們攪擾,但牠們卻順著窗沿著門縫爬進來,在牆上游走。 照著教會姊妹及媳婦教我的,迫切向上帝禱告,牠們竟然開始轉化,變成美麗的圖案,耶穌將詛咒翻轉成祝福,除去我的恐懼,原來,上帝沒有遺棄我。 兒子說,那些東西不是鬼,只是我腦中的幻覺,像諾貝爾數學獎得主約翰奈許,也有相同的毛病,後來他學習和幻覺和平共處,終能獲得偉大的成就。 「誰叫天才的腦細胞特別活躍呢!爸!你一定是太聰明了!」 不想讓兒子傷心,我敷衍了一下,心裡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 其實,別欺我老邁,我確知有關單位禁錮了我,客廳看電視的那位大姊,就是個偽善的獄卒,恐怕是政黨輪替惹的禍,文字獄祕密興起,誰知這古老的宿舍竟是絕佳的軟禁地? 好陰狠的單位,差派個與我妻頗神似的女子,表面照顧我的生活起居,實則嚴加監視,罷了!罷了!我不再動筆,過去揭發的真象,白紙黑字,你們能奈我何?還想套出什麼內幕? 這位大姊,口口聲聲說是我妻,多半時刻,我隱忍著,虛與委蛇,為的是逮住空檔脫逃,但我的妻究竟在哪?成為人質了?受著苦嗎?有家歸不得嗎?也甭怪!這女人鳩佔鵲巢,妻萬一回來看見了,怎麼解釋? 不成!絕對不成!我得把這位女特務趕出去。 「我說大姊啊!你好生生地怎麼為了齷齪的目的,認別人的丈夫為丈夫,我何德何能啊!」 她看來傷心欲絕,演技精湛。不走?吃我一拐棍! 女特務買通了所有的兒孫媳婦,全來了也好,快帶我去找媽媽!否則她一個人在外孤苦零丁,怎麼活得下去?兒子哭喊著:「爸!這就是媽媽呀!」 我徹底失望,孩子們被有關單位洗腦了嗎?累了,先陽奉陰違吧,小睡片刻再籌算下一步動作。 安靜下來了,這就是絕佳空檔,我健步走下樓梯,門口擺攤的老王鋪陳著一天的生計,新鮮蔬果五色火鍋料排列地煞是好看,豆腐豆漿的蒸騰香味惹得我饑腸轆轆。 不成!肚腹之事急不過黨國大事,我向老王點個頭,匆匆跳上計程車。 那司機看來是個練家子,我告知他要到黨部開重要會議,他沈吟半晌,慧頡地微笑,踩油門上路。 途中,我不停地用暗號試探,他通過了考驗,原來,黨部的任務仍然存在,不是幻覺,這個練家子就是線民,是來接應我的,我流下了激動的眼淚。 計程車開回家門口,司機和我相視一笑,我畢竟不孤單,跳表的數字只是幌子,攏絡線民豈能只用區區百多元?我掏出所有的,只有二千銀票,向他抱歉:「今天手頭較緊,就只有這些了,下回再酬謝小老弟。」線民畢竟上道,他說:「就算給我吃紅囉!哈哈……」 妻終於回來了,她焦慮地等在門口,雙眼紅腫,想給她來個擁抱,但眾目睽睽就作罷吧!扶著她的臂膀上樓梯,我覺得今天真是恩典的一天。 我的皮夾空了,她寒著臉訓斥我一頓,是妻嗎?還是那女特務?我畢竟逃不過綿密的監視網,經濟命脈被緊掐著,妻又走了嗎?還是「妻的出現」只是幻象? 恩典只有片刻,緊接著又是扭曲漩渦的一天。 夜,依舊吵雜,這會兒房裡充斥著烤肉人群,熱絡地邀我加入,我說,房裡烤肉又無法賞月,有啥意思?烤肉那麼硬我也嚼不動,他們興致正濃,賴著不走,可我怎麼睡覺啊? 信步下樓,踩著月色,剛下過雨吧,畦畦水窪映月,千里共嬋娟嗎?誰與共?唉! 路滑,小心走,紅磚道旁零星車輛呼嘯而過,水花四濺,車燈閃爍,路樹一閃一滅。 今兒個好不容易碰上計程車司機同志,黨務會議竟還是錯過了,有誰能接應我前往呢?不去報告,沒人知道我失去自由了呀! 頹身坐倒樹下,兩位警察叔叔來了,你們帶我回家好嗎?不是那個偽裝的監獄喔,我要回家找媽媽,讓她抱抱我,因為爸爸錯打了我一巴掌,好痛好傷心呵……我要我的媽媽疼…… 後記:公公罹患阿茲海默症,在人生最後的一段時光,將過去、現在、虛境、實境重新解構,不斷拋出難解的新議題,陪伴著他,心疼之餘,卻也對他腦海中的奇幻詭譎驚異不已……他陷溺其中,不由自主,急欲掙脫,卻找不到出口,受苦的心智,常遭旁人誤解,就算家人也不例外,謹以此文懷念揣想,惋惜當下的粗心大意,儘管再怎麼設身處地,也難及於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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