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張文菁

製作酒釀，隨著場域氣候條件不同，有時酒香撲鼻，有時卻轉變成醋，甚至發霉長出細毛，壞了整鍋糯米。職場政治也是，不知不覺就發酵了起來，但是我們不知道，最後結果是滋補養身的酒釀，還是腐臭的廚餘。                                       

記得剛踏入職場，青澀未脫，同齡的同事總是有說不完的新鮮話題，我們臧否身旁的老鳥們，取笑長官們，或是同仇敵愾對付色鬼們。當時公司有位同事，不帥也不醜，溫溫地看不出個性，金框眼鏡後的眼神若有所思。我們很少聊他，無所謂喜歡或不喜歡，只是不知從何聊起。

我們嘰嘰喳喳，談著採訪對象，談著順利不順利，他常在一旁支著頤，好似魂遊天外，又像專注凝聽，我們常忘了他的存在。

後來陸陸續續地聽說，他其實是老闆的眼線，靜靜地扮演雷達，只是不知神祕的金框眼鏡後面的精密大腦，是如何截取、解讀它接收到的雞毛蒜皮訊息？也不了解這種情報工作的報償如何？懵懂的我們，好奇心贏過義憤填膺──原來爾虞我詐、各懷鬼胎的情節就在身旁上演，比戲更有戲。我們上了職場政治的第一課。

轉換跑道，遇見同事C，堪稱職場政治一把手。靠著敏銳的政治鼻，他很早就選定濳力同儕，常常相邀聚會談心，建立肝膽相照的情誼。他盡力澆灌，好比陪伴一棵樹成長壯大，耐心等待可以遮風避雨的那天。

望眼欲穿的時刻來了，濳力同仁終於爬上了眾人稱羨的職位。可能多少有點忐忑不安，疑忌掣肘的敵人，新主管要求C密切觀察，看看有沒有異心或不服，一時暗流洶湧，氣氛相當詭譎。

苦心經營是否獲得相對的回報，我們懵然看不清。只見有時C出了差錯輕騎過關，有時卻也逃不過嚴厲的苛責。隨著時間的推進，C與新主管的關係質變，工作品質是最大的導火線，新主管對待哥兒們完全不假辭色，拜把兄弟翻臉成仇。     

頓失屏障的C終日喃喃，常誇口當年識人之明，感歎自己如同長抱一支連連漲停的績優股，要獲利了結時卻被營業員坑了。周圍新人老人來來去去，他的台詞始終如一。

金框眼鏡男的下場如何，年輕的我們無暇探究。

至於C，就像捧著一鍋費心製作卻發霉的酒釀，說什麼也捨不得丟棄。於是，他深陷在自己的殘破布局中，成為走不出心牢的魅影。

(2014.7.24聯合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