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01 | 簡心怡／北京大學台生

今年6月，就在研究生學習生涯即將結束的時候，因緣巧合，來到了北京奇遇花園咖啡館做服務生。

每天5點50分起床，經過大約30分鐘的步行和30分鐘的地鐵之旅後，大約7點10分到咖啡館，便開始開門前的準備工作：打開空調和消毒櫃，將室外座位的椅子搬出去；洗拖把，拖地，將桌上的椅子放下來，然後擦桌子；同時必須將店裡的窗台、書架和門一一擦拭乾淨；切檸檬片準備客人喝的檸檬水，澆花，燒水燙昨晚洗好的餐具，然後一根根擦乾、包好。

全然陌生的世界

一般上午客人不多。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附近寫字樓的上班族陸續魚貫而出，開始覓食。這也是店裡最忙的時候。招呼客人，包括點菜和上菜，同時在廚房來不及及時出餐的時候，還要安撫他們的情緒。忙起來的時候滿場飛奔，腦子裡除了哪一桌還差什麼菜以外，無法思考其他東西；當憋著一泡尿的時候，客人此起彼落地喊「服務員！」的聲音，就更加令人絕望。好幾次忙不過來，也會忘了自己的身分，而對一些百般刁難的客人怒目而視。

店裡生意當然不會每天都這麼火爆，可沒人的時候也同樣難熬，因為時間難以打發。忙也好，閒也罷，盼啊盼，好不容易到了下午4點，跟晚班的同事交班，然後去後廚洗杯子、擦地。至此，一天的工作才算完結。

陳述如此瑣碎，實在是這裡面每一個細節，對我而言都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此前，來大陸12年，在北京求學八載，實際對這裡的理解卻一直沒有超出學校的範圍。吃住在學校，沒有生活的壓力，也很少利害之間的競爭。大多數人對於北大學生一向是敬佩的，對於其中的台灣學生則往往多了一分客氣和好奇。這便使得自己在待人接物上習慣以自我為中心，很少去考慮別人的感受；同時，對這種台灣人／大陸人的身分劃分也習以為常，就是覺得自己與他們不同，即使是跟朋友在一起，無論在談話還是思想上，也都存在著或大或小的隔閡。

來奇遇花園後，可以說此前的慣性思維被徹底顛覆了。一方面，之前習慣了被人服務，將別人對自己的尊敬視為理所當然，卻很少去為別人著想、為他們貢獻自己的努力。做服務生，最難的不是端盤子記菜單這些活兒，而是服務的心。學會放下自己的身段並不容易，很多來面試做服務生的人，往往做一天下來就跑了，理由是不習慣那種被人呼來喚去的下賤感。其實，好的服務生完全可以是不卑不亢的，只要充分考慮到客人可能會有的要求，在他開口之前便先一步完成，哪怕是再挑剔再無禮的客人也會慢慢為你的心意所感動。

放下身段不容易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也是最讓我感謝上天眷顧的，是我遇到了一幫很好的同事。他們來自中國各地：黑龍江的翱姐、琪琪，河南的玉仙、韓溦，北京的郭威，河北的飛龍、志男，山東的彩霞和大力，江西的紫涵。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傳奇：年紀輕輕卻已經打過很多份工，精通各種手藝，洞悉人情冷暖。翱姐雖然是代理店長，但一點也不擺架子，很多雜活都攬著自己幹；玉仙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卻有著不讓鬚眉的豪爽，同時又能寫出細膩動人的文案；郭威有著不符合他年紀的成熟穩重，做咖啡的本領無人能及；長著一張娃娃臉的飛龍是所謂的「90後」，卻有著豐富的打工經歷，先後在河北今麥郎工廠和當地最大的飯店幹過，廚房重地事多繁重，他卻總能打理得井井有條；彩霞擅於研發新的糕點，她每次的試驗都讓我們大飽口福。

哪裡人並不重要

他們並沒有拿我當外人，我做錯的時候，能毫不猶豫地當面指出；可是也不藏私，當我對做咖啡感興趣的時候，他們總是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解其中的訣竅。磨豆，壓粉，打奶沫，拉花，悶蒸，滴濾。看似簡單容易，其實和其他行業一樣，只有鑽進去了才明白裡面有大學問。他們對自己的工作都懷有一份虔誠的心，每一個環節都需要集中精力，一絲不苟地來完成，容不得半點馬虎。店裡人少的時候，仔細聽：嘶嘶嘶，噠噠噠。每一滴咖啡產生的那一瞬間，濃縮的是咖啡師的生命。而在這裡，是台灣人還是大陸人，並不重要。

在外人看來，或許這份工作掙的錢不多不夠體面，也太累太辛苦；終有一天，我也會離開這裡去尋求更廣闊、更不一樣的世界。但，正如咖啡店的名字，我能來到這裡打工，認識這麼一批有故事的人，實在是一種「奇遇」。

當我們不再隔離在各自的世界、不是老死不相往來，而是能夠一起共事、相處和互相理解，從而有更多的交流和交集時，我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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