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1日晚間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在出席「大桃園市競選總部第一次擴大輔選會議」時表示，很多人認為新北市、桃園市不會贏，這段時間，她觀察桃園跟新北市都有機會贏，特別是桃園。聽到蔡英文相當樂觀的想法，我在8月26日台灣《中國時報》的「時論廣場」版就給她潑了一盆冷水說：「蔡英文樂觀個啥？」

果不其然，9月中旬以後，在6都市長的選舉中，原先比較樂觀的台北市、台中市顯然已經快被國民黨參選人給逆轉，理由是什麼呢？

先看台北市無黨籍的柯文哲，他犯了兩次口舌之誤，讓他原有高出連勝文20﹪的支持度，一下子就掉到快被連勝文給翻盤。那柯文哲又犯了什麼樣的「大錯」，讓他的支持度快被連勝文追過去呢？

●物化女性招來撻伐

第一次是「坐櫃檯說」，這是柯文哲到嘉義市輔選涂醒哲參選市長時，他說國民黨的嘉義市長參選人陳以真年輕、漂亮，可以去「坐櫃檯」或當「觀光局代言人」。此話一出引來一陣撻伐，國民黨多名女性議員參選人和市長參選人連勝文陣營，都痛批「柯沙豬」，要求柯文哲向陳以真和女性道歉。

其實，嘉義市長從無黨籍的「許家班」開始從母到女，再從姊到妹，再由國民黨掌控，從來就沒有男性當過市長，所以，這一次民進黨的涂醒哲有膽量出來挑戰陳以真，這是應該給涂醒哲掌聲的，但決不是柯文哲從「物化」女性的觀點，就可以打倒嘉義市的傳統，反而只會激起女性政治人物的不滿。

第二次更嚴重的是「洞洞說」，這是柯文哲到台灣陽明醫學大學演講，一談到當初為何會選擇外科時，他說是用「消去法」，不喜歡的就畫掉，首先是小兒科太吵、復健科太慢、病理科無法接觸病人、泌尿科沒看過病人上半身、耳鼻喉科兩個鼻孔、兩個耳朵與一個嘴巴，「人生五個洞，當醫生好像當礦工一樣」。

 柯文哲接著還說，眼科剩下兩個洞，婦產科只剩下一個洞，「而且在女人大腿當中討生活」，他不喜歡所以畫掉，最後只剩下外科可選。

這次「洞洞說」讓柯文哲一下子從「柯醫師」變成「柯沙豬」，柯文哲或許忘掉了，他現在是參選人，語言犯眾怒可是一項大忌諱。尤其是台北市女性選民，她們的高素質，對一些比喻不恰當的演說，可以讓她們從原先的支持者，馬上翻臉變成反對者。

其實，不管是在課堂或演講場合，在女性的角色與身體上作文章，在現在的台灣社會都是一種禁忌。這幾十年來台灣社會女性主義的崛起，讓女性特別在意把女性身體商品化的作為，但是，媒體廣泛把女性物化的作法，讓女性主義者也無從抗議起，很多事情也就似是而非。

但是，柯文哲是台大醫師，也是台北市長參選人，是台灣最好的菁英階層，選民對他的期待並非希望他變成台灣綜藝節目主持人「豬哥亮」，在嚴肅場合，把自己變成娛樂大眾的角色，即使是在課堂上，現在講黃色笑話，也都是不適合的場域，更何況是在優質大學演講的場合。

對於柯文哲的那張毫無忌憚的嘴巴，由於他不屬於民進黨籍，所以不會受到民進黨紀律的約束，民進黨主席蔡英文也只能規勸柯文哲應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變成選戰親痛仇快的結果。

事實上，柯文哲的對手連勝文，以他「官二代」、「富二代」的背景，其實有很多可以受人以柄的地方，他只要抓住連勝文本身的問題，不要把砲彈打得太遠，這場選戰應該是很好打的，但是他若老是打負面選戰，不見得有利於他。

就因為柯文哲和連勝文的支持度正在我消彼長的階段，所以也激勵連勝文的父親連戰站出來幫他助選。原本連戰是小心翼翼的，避免連勝文有「官二代」、「富二代」的形象出現，但是在柯文哲不斷的犯錯以後，連戰也不在乎自己站出來，可能讓連勝文會被貼上什麼標籤，只要連勝文的支持度能盡快跟柯文哲來個「黃金交叉」，柯文哲想要再居優勢，就會很困難了。

所以，台灣選舉有一句俚語：「選舉無師傅，看誰少犯錯」，在柯文哲不斷的犯錯之下，他的優勢也不斷的在流失，也正應驗了這句話的意涵。

●小輸便是贏

就因為選舉的情勢在變化，原先民進黨對6都市長選舉相當樂觀的選情也在消失中，民進黨人已經不像8月份那麼樂觀，在最樂觀的時期，民進黨人認為在六都市長中有獲得5席的結果，但是民進黨人除了蔡英文之外，大部分在基層的工作者，已經從可以贏得5席，變成現在認為只要能維持現狀，也就是能保住台南、高雄兩席，這種小輸便是贏的悲觀論調。

在國、民兩黨都有錯誤的情況下，為何民進黨跟國民黨的消長會有那麼大的差距呢？就之前的氛圍來說，8月份以前各種民調都傾向於民進黨應該會大贏，但民進黨的參選人不懂得守住優勢，以致於原有的優勢不斷的在流失。

例如，除了柯文哲的「洞洞說」引起女性的大反彈之外，台中市民進黨的市長參選人林佳龍，他並沒有提出有效以及吸引市民的政策，即使他在台中市「耕耘」了10年，但選民不一定會買他的帳。所以，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林佳龍和國民黨籍現任市長胡志強民調的差距，可以一下子從領先20幾趴，掉到9月中只領先7趴的慘狀。

這可以從台中縣市還沒合併前的現象來看，舊的台中縣存在紅派和黑派兩大派，兩者都是支持國民黨，所以民進黨在台中縣市合併以後，要面臨兩大派系的合流，所以打起選戰來，是要比其他的地方困難許多。

所以，林佳龍在民調上贏胡志強，應該是一種常態，但是贏到20幾趴，那就有一點變態，這極有可能是國民黨還在整合紅、黑兩派，只要兩派的利益分配好了，胡志強的聲望就會扶搖直上。所以，民進黨也不需要為曾經贏20幾趴而高興，最重要的是如何保持7趴的贏面，一直到選舉結束，這才是真正的選戰打法。

●氣爆為何沒炸掉陳菊聲望

再來看高雄市的選情，陳菊在面臨地下管線大氣爆之後，她的支持度似乎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這顯然是民間的捐款幫助了陳菊。由於民間的捐款太多，陳菊就用這筆款項，不斷的加碼給受害者，例如，原先死者每人先發200萬元台幣，店面損失者每間發給他們5萬元台幣。

結果善款還是源源不絕匯入高雄市政府的專戶，陳菊陣營就再繼續加碼發給傷亡與受害店家。對於受害者來說，時間久了家人受害或死亡，那種悲痛的心理早就遠離，所以市政府所發的善款，其實都是生者可用，不管是200萬、400萬或600萬元，這在高雄市已經是很大的數目了，所以市政府大發善款，民怨也就慢慢消除了。

至於重建的問題，受害民眾每個月都有善款可拿，那做不做生意，也就沒那麼急迫了，畢竟，許多店家的商舖都是租來的，所以房子的損害如何，對商家並不重要，只要他們每個月所拿到的善款，能夠超過他們的營業所得，他們也就滿意了，而房子的損害如何，那可是房東和市政府認定的事，跟商家可是無關。所以，整個氣爆後陳菊在高雄市的聲望，並沒有下跌的情況出現，說不好聽一點，那是民眾捐款挽救了陳菊的聲望。

儘管高雄氣爆並沒有影響陳菊的聲望，但是陳菊在氣爆滿月之際，在108名音樂人與電台DJ共同發起創作〈阮的故鄉．高雄〉台語歌曲，鼓舞高雄人在氣爆中勇敢站起來。而陳菊在8月29日出席發表會時，她卻流淚致詞說：「這一爆，難道是我政治生涯的結束？」

陳菊流淚致詞不是說「這一爆，失去多少人的寶貴生命」，卻是為自己的「政治生涯」可能就此結束而流淚，如果每個政治人物所感慨的都是自己的政治生涯，台灣的政治如何能上軌道？

高雄這一爆在滿月之後，閣揆江宜樺也同意全力支持復建，陳菊應該更有信心的重建「這一爆」。但是在大家鼓勵高雄災民站起來的發表會中，陳菊竟然是擔心她的政治生涯就此結束，對照於多位消防人員在救災中失去生命，陳菊如果因此失去政治生涯，又算得了什麼？

試想，2009年發生在高雄的「八八水災」，當時的閣揆劉兆玄還因此下台，這是發生在當時的高雄縣山區，所以高雄的高屏溪容易淹水，這是合併之後的高雄市長應該清楚的。

但是有捐款支助的陳菊在感嘆她的「政治生涯」可能因此結束時，也不敢大意失荊州，所以從北部調了一些新潮流少壯派的學者和選舉戰將南下幫忙助選，免得高市府團隊又要忙著救災，又要忙著行政事務，完全沒有空閒可以抽出來選舉，這是新潮流養兵千日的好處。

民進黨的新潮流系是一個相當穩固的派系，他們吸收優秀的大學生進入派系內，然後再有計畫的培植他們。適合出國留學者，就支助他們出去留學，例如，目前在台北醫學大學通識中心任教的張國城，以及在淡江大學國際事務與戰略所任教的陳文政，兩人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其他沒有出國留學的，就把他們擠進市議員選舉的行列中，慢慢培養到立委，像現任的台北市議員梁文傑、許淑華就是典型的例子。另外，還有一些適合行政工作者，就安排到執政的縣市擔任基層的幹部，以便日後有機會執政時，再逐步安排到更高層的行政機關擔任政務官。

●蔡英文的角色

在大家還在關心兩個月後的六都市長選舉的消長與否之際，但是影響民進黨勢力消長的因素，主要還是在黨主席蔡英文身上。原本大家期望蔡英文在第三度擔任民進黨主席之後，應該更有智慧的調整民共關係。但是，蔡英文的興趣是直接下海搞選舉，對於處理民共關係的興致並不大，所以7月20日民進黨舉行全代會時，40個黨代表所提出的「凍獨」提案，不但未受到蔡英文的重視，還把它丟給民進黨中執會去處理。

但是，民進黨中執會並不見得有處理這個提案，蔡英文這種踢皮球的作法，其實已經意味著在現階段她不會處理「凍獨」議題，也顯示蔡英文要比馬英九6年來敢於喊出「不統、不獨、不武」要落後許多。

事實上，兩岸關係一直是民進黨的罩門，無法處理好兩岸關係的政黨，它在民間社會的支持度，也很難維持穩定的支持定向，所以蔡英文沒有在全代會中好好的處理「凍獨」的提案，這只會讓民進黨的支持度再度陷入不穩定的狀態。而這股不穩定的支持民進黨的選票，不只在六都市長選舉中會事先表現出來，2016年的總統大選，最後還是會成為「成王敗寇」的關鍵因素。

蔡英文對於台中市長藍綠的支持度拉近，強調要鞏固選情到當選為止。其實，蔡英文應該問，為何台中市長的民調快速拉近？是林佳龍的努力不夠，還是有其他因素？

其實，蔡英文並沒有給台中人願景，林佳龍再怎麼努力，也是缺了黨中央給他的一股動力，所以，4年前民進黨的蘇嘉全曾經把選票逼近胡志強只有差3萬多票，那麼今年林佳龍是否有能力把3萬多票翻盤呢？在多數民進黨員把六都的席次認為維持現狀，也就是「小輸就是贏」的情況下，蔡英文沒有給參選的黨員動力，這就是民進黨的危機。

那麼現在蔡英文該扮演什麼角色呢？看來她現在除了黨主席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角色可扮演。許多民進黨員對蔡英文這一任的黨主席，似乎認為沒有前兩任有朝氣，主要是她不像前兩任能夠把趴在地板上的民進黨拉把起來的氣勢，相對的，如果她繼續參選2016年的總統大選，恐怕一樣會差「最後一哩路」。尤其是如果今年的「九合一」選舉，民進黨沒選好，那麼2016年民進黨就更沒希望了。

●民進黨能戰勝誰

在2016年的總統大選中，民進黨也曾使用「兵棋推演」過，也就是以蔡英文的角色，類比國民黨可能推出的人選，結果是蔡英文如果跟吳敦義競選，那稍微有贏的可能性。
但是國民黨會推出吳敦義嗎？可能性是不大的。因為有李登輝的經驗，國民黨擔心「政治孤鳥」吳敦義如果擔任總統，可能會走上李登輝的舊路，讓國民黨又必須再來一次「清黨」，這對國民黨是很傷的。

所以，在吳敦義之外，郝龍斌應該是最適當的角色，但是郝龍斌雖然已經在台北市長的位置上畢業了，但他在中南部的支持度如何，恐怕還是必須以民調的落差來決定。

另一位比較有實力的新北市長朱立倫，他在桃園縣長和新北市長任內，可說是一帆風順，這兩個地方的選票應該都會倒給他，這是他求贏最大的關鍵。但是，在國民黨都推出「官二代」、「富二代」的角色參選，蔡英文也是「富二代」，所以綠營挺她競選2016年的總統大選，動力也在消失中，因此，民進黨如何在蔡英文的角色之外，可否再找出一位比蔡英文更平民化的角色，應該才是民進黨能贏的更大希望。

在民進黨「四大天王」的世代已經過去了，而柯文哲口中的「兩個太陽」蔡英文與蘇貞昌，恐怕也跟國民黨沒得比，所以，如何重新去尋找新面孔，應當是民進黨的當務之急。

當國民黨越來越向「官二代」、「富二代」的菁英階層中去挑選政治人物，民進黨反而應該向更開闊的階層裡去找他們所需要的人選，這才是走對的路線。

因為，民進黨雖然認為今年選戰氛圍對民進黨有利，但是代表民進黨出征新北市長的游錫堃，不僅他的民調遠遠落後朱立倫，而且連他自己都承認找不到敵人可打，這句話代表游已經弱到無法望朱之向背。所以，蔡英文觀察新北市長民進黨提名人游錫堃有機會贏，不知理由何在，她應該說出一個道理。

至於桃園，民進黨提名人鄭文燦自己都不敢說有贏的機會，而且這一陣子他勤跑基層，已經瘦了近10公斤，所以不曉得蔡英文從哪裡觀察到鄭文燦有贏的機會。如果蔡英文只是為了鼓勵同志奮進向上還情有可原，但假設一樣是她有獨到的眼光，看到桃園有贏的機會，那麼蔡英文倒值得把她獨到的見地拿出來分享。

事實上，民進黨在過去的桃園縣長選舉中，也只有呂秀蓮有過勝選紀錄，以後就再也沒有勝過國民黨。民進黨之所以難以在客家人居多的縣市勝選，主要是源於閩客械鬥的歷史，造成閩客之間沒有好感，民進黨的血緣傾向以閩南族為主，所以客家人基本上較不支持民進黨。

在這些元素下，桃園、新竹、苗栗這幾個縣市，民進黨候選人贏的機率就相對低。以蔡英文來說，她自己還有客家血統，不應該不知道民進黨很難容納客家人，而客家人也不太支持民進黨的原因。

如果蔡英文認為民進黨在新北市和桃園有贏的機會，主要是因為馬政府失能以及貪汙案所引發的連鎖效應，讓民進黨覺得大有可為，這或許應該從另一個角度來解釋。

馬政府失能和貪汙案是這次選戰的大環境，選民各有定見，不牽涉到藍綠基本盤，尤其在新北和桃園藍綠選票懸殊地區。

其次，關於張顯耀案，不管張顯耀的身分為何，對選民而言也只是馬政府用人決策的失當。至於中國大陸，更不會因為國民黨的「內鬥」轉向支持民進黨，特別是蔡英文對「凍獨」提案的處理，大陸對民進黨的台獨疑慮始終無法去除，所以絕不會對民進黨「押寶」。

蔡英文可以樂觀看待選情，但絕不可以打高空，或從國共出現裂痕的角度來期待，否則民進黨的選情即使再樂觀，結果還是會像2012年那「最後一哩路」一樣，讓民進黨人失望。

（本文寫給香港中國評論月刊，2014.10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