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片段的印象殘存在回憶的地窖裡，偶爾靈光一閃，照見角落裡那些布滿塵埃蛛網的往事，也不知道是真的發生過，還是自己的想像。

高一體育老師是外丹功高手，時常放我們玩排球，他就自己默默在一旁甩手練功。他長得像原野三重唱裡毛髮特別濃密的那一位，鬍鬚從下巴蔓延到臉頰，雙耳冒出兩叢黑毛遙相呼應，手背上也黑糊糊一片。看他曲膝練功，我們這群十來歲的女生總忍不住邊嫌惡心邊竊笑。

可是他人挺好的。排球考托球，托一下一分，我稀里呼嚕托了一百多下，剛好把游泳不及格的分數拉回來。

歷史老師生就一付貴婦的模樣，黑色薄紗短袖襯出一截藕臂，白嫩的手指上一顆閃閃發亮的大鑽戒，年輕時的她想必如出水芙蓉，或是清晨剛剝開的鮮甜菱角。她說話總是ㄢㄤ不分，例如：「彈朝玄贊法師西去取經，將代勝佛教經典帶回中土...」，很可愛，也讓抄筆記的人聽音辨字的功力大增。

地理老師是另一種典型。稀疏的白髮橫七豎八亂翹，模糊的鏡片遮住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嘴角總掛著一抹慈祥的微笑，可惜充滿了「水分」──唾沫星星點點飛濺，講課時尤其難以控制方向，坐第一排的同學常故意拿墊板「擋雨」，他依舊笑嘻嘻不以為意。

除了「上半身」的問題，地理老師的「下半身」也讓人印象深刻。他不用皮帶，又皺又軟的西裝褲用棉繩繫在腰間，身形瘦高的他腆著個大肚子，褲腳前高後低，露出一雙穿涼鞋配襪子的大腳丫。上課鐘響，他晃晃悠悠進教室，下課鐘響，又晃晃悠悠離開；從光復樓大窗照進來的陽光，映射出他周身飄飛的細小灰塵，亮晶晶又灰濛濛的。

除了升旗，很少看見校長。升旗台上的校長非常瘦小，穿著旗袍，灰白的頭髮梳得很整齊。當然她是為人稱道的教育家，可是要說她是舊時代婦聯會的主席、中山樓裡的老國代，或是民初喝過洋墨水的知識分子，也很像。這樣看似老派的校長，我們在操場做課間操的時候，她也在台上隨著音樂節奏毫不馬虎，還是穿著她的招牌合身旗袍和低跟平底鞋。

二十多年過去，這裡面最「年輕」的體育老師恐怕也都六十好幾了，不知老師們可都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