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久遠的事了

伯伯是爸爸的軍中同袍

爸爸以三十高齡被徵召入伍一個月

同公司的工友也在同一梯次

很幸運的彼此有個照顧

據說爸爸這個大老爺們在軍中很不一般

外八字的人很難做得到整齊劃一的踏步

在那吃盡苦頭的一個月當中交了些朋友

陳五夫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年紀比爸爸大

我們都喚他伯伯

那都是爸爸與媽媽結婚前的事

我從小就聽大人說這些事

伯伯是跑遠洋的船員

曬的一身黑亮黑亮的結實肌肉

鼻上架著雷朋墨鏡 黑髮捲取

他是舟山人 在家排行老五 名五夫

他的大哥從美國來台 名片上赫然是陳壹夫

這種命名法也太省事了吧

從此我才真正相信伯伯是第五個兒子

我天生毛髮稀疏

出生時就是個光頭

直到三歲還沒看見多少頭髮

媽媽總讓我戴著帽子

可我從來就很討厭頭被箍著

帽子從來就無法停留在原位

因而老是被誤認為男孩

伯伯叫我小尼姑

這算是我此生的第一個綽號

伯伯在海上自由自在慣了 也沒成家

他的大哥在美國有餐館

讓他辭了工別跑船了

去美國安定下來

他只待了一個月

無法忍受廚房的辛苦

逃回台灣還住在永安旅社

他不懂得理財

若是租或是買個房子都更划算不是

抽菸又好喝酒

我記得他一早起床就手發抖的倒酒喝

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那是酒精中毒的狀況

我自從小學畢業之後就被媽媽送去住校

與家人親戚都很少來往

更別說是居無定所的伯伯了

讀高二某個週末回家

正好阿嬤來家裡

阿嬤就是族親之間的消息傳播站

聽親戚之間輾轉傳來噩耗

伯伯身無分文被旅社趕了出來

住進船員朋友家後與其妻曖昧

再被逐出而流落街頭

成為街友與人鬥毆瞎了

經常坐在街頭哭著要找小尼姑

後來還是喝酒喝死了

阿嬤說話的嗓音很大

我正在書桌上讀書

聽著眼淚就流下來

小尼姑就是我啊

我與伯伯從來沒有說再見的習慣

他總是來去如風

遠洋跑船可能兩三年才見一次

大船舶在基隆港卸貨

他下船休假一個月又會離開

我知道他都是住在港邊的永安旅社

他帶著哥哥 我 和弟弟去住過幾次

其實他很喜歡孩子

不知怎地就是沒有成家

我當時年紀很小 不懂大人的事

總之我的生活裡

最疼愛我的人就是伯伯

還有高雄的許阿姨

伯伯就是個不會理財不會打算的人

這樣的人就該早早結婚讓老婆管著他

只是他一直就沒遇上有緣人吧

單身也無妨 卻又酗酒 把一切都搞砸了

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最後橫死街頭無依無靠的下場也太悲哀

紀念您 

陳五夫伯伯

請您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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