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這是一封未寄出的信，小偉阿仁兄弟就是李天佑教授的孩子致仁致維，我沒想到堅強的李教授會選擇自我了斷的激烈方式離開，此文祈求李夫人堅定的走出這段悲辛的歲月，生命不在長短，而在精彩的寬度，我在內心關注李教授父子，也關心這群弱勢的孩子。94.12.06.

 折翼的天使

我想念的小偉：

　　一學年美術課，你們給我不只是夢想，我卻只能默默關懷！

當美術老師是我夢寐以求，一學年美術課，在你們身上我學到更多。叫我如何不想念，同學畢業後還好嗎？我最關心的是你跟哥哥阿仁，不是我偏心，而是你們的境遇和表現令人愛憐。

我認為美術課對你們很重要，不知道我給的是不是你要的。

你們是高三特殊教育班，大約接近小學高年級的程度，提醒我不用擔心你們異於一般孩子的行為，我喜愛的卻是你們不同於一般中學生，還保有難能可貴的赤子之心，接下應用美術課，我一再思索你們需要的是什麼，唯恐自己無法勝任，希望多鑽研藝術治療改善同學的症狀。

經過評估後，決定採用神氣活現專業美術的小學中高年級美術課程跟你們互動。你們真摯之心激盪老師的上課心情。你畢業將近一年了，我終於寫下此信，除表達對你的想念關懷，希望傳達這段藝術美感的交流，給我風花雪月的教學境界。

　　圓月

我期待第一次上課，卻被辛樂克颱風搞砸了。

在夏日蟬鳴的午后，我穿過校園羊蹄甲的綠蔭，已經有同學在走廊迎接新來的美術老師，志工愛心媽媽簡單的介紹，實際和想像有段距離，以為全班十一位同學，上課應該輕鬆愉快的。

當我看到你和阿仁坐著特製的輪椅，那堂課我受到很大的衝擊，我們畫圓做簡單的複印色彩遊戲，阿仁需要同學幫忙扶著手臂置上桌面，才能勉強使喚拇指和食指掐著筆桿畫畫；你的手指難以穩住筆桿寫字，特製如戒指的筆套，上面鑲著筆心不是鑽石，利用食指和手掌手臂的移動慢慢描繪，一般人最簡單的握筆動作，不知你花了多大的精神和毅力才學會用筆，其他我不敢再想像下去，那天你們創作扭曲的圓，一直環繞在我的腦海，不得不思索怎樣的材料和課程，能符合每位同學的需要。

中秋節前一天上課，我以月亮為主題，做畫圓的延續，請同學畫出想像的月空，月亮星空到中秋月餅，真實想像都可以，我試著以〔月亮陪著兔子回家〕的故事，問你們兩隻兔子各自在相反方向的回家路上，陪他們回家的月亮，是一個還是兩個？阿仁畫了傳統大月餅，你畫出嫦娥奔月，由於裘馨氏肌肉萎縮症的折磨，我猜不透你沉著的心，嫦娥是否曾給你幻想和喜悅？

冬雪

上學多數是由媽媽陪你們，上課是我的時間，下課媽媽會默默給你們喝水上廁所和擦臉等，就像照顧小孩子一樣，其實你們已成年了，母愛的表露就在微笑之間。放學時你們熟悉的操作電動輪椅，開上箱型車，常在　國父銅像旁跟你們道再見。

秋天過後天氣轉冷，同學缺課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原來天氣變冷對你們是生命的試煉，阿賓的心臟怕寒流，你也禁不起低溫考驗。連續數週請病假，聽說住進臺大醫院，同學都為你們兄弟擔心，元旦過後很高興你們出院了，很想來上課，但持續低溫的天氣，到學期末，我還是沒見到你們。

那年冬天沒下雪，我教同學使用漂白水，在色紙上點出下雪的感覺或畫出白雲的飄逸，希望繪畫在你們的心靈點出些許美麗的境界。

　　春花

我用舞獅的題材迎接春節後新學期的開始，也慶祝你們兩兄弟康復返校上課，但我還是舞不動香伶自閉的心靈；依婕好動坐不住常大叫，應該說大聲吆喝；你們倆雖然用筆最困難，卻是特別用心與認真，有時候同學鬧起來，我不知所措，你們猶穩坐泰山，以微笑欣賞同學的淘氣。

下課時，不知哪班來的女同學，進教室跟你們嬉戲，隔壁國中特教班同學，更是喜愛來串門子，我站在走廊觀察想像你們的世界，再看看籃球場上一群群打球的孩子們，我一時無法連結自己國中生活準備聯考的日子；高職半工半讀的夜校生活，與你們相較到底是誰幸福？一天我帶唸國一的兒子來陪你們畫，讓他看看你們如何與生命搏鬥，有人上學是這麼艱辛。但在你們的表情，看到的笑容比痛苦的多，只有一次子西不知為何哭了，好像只有依婕了解他。

我希望用鮮花寫生觸動子西自言自語的心靈和打開玉明的自信。沒想到引發依婕告狀〔老師！關宇看Ａ片〕，也發現子西身體的不安，常不自主的抓癢，搔著敏感和不敏感的部位。

於是我帶來名家的裸體畫，給你們欣賞身體的美感，並介紹畢卡索的畫，阿福說只認識馬英九不知道馬蒂斯；明宏好像聽過張大千；你該知道總統是誰吧？

風

去年夏季來臨前，ＳＡＲＳ疫情風聲鶴唳，我們帶著口罩上課，卻阻不斷彼此的距離。大偉我很榮幸看到你爸爸，有兩週由他來照顧你們，在電視上我看過你們的故事，還特別利用媒體網路查詢有關你們的新聞報導，對於令尊為你們的用心與付出深感敬佩。

當我在報紙頭版看到爸爸拿著你們的創作得獎，高興與你們共同參與；憂心阿仁的病情；我只能為你們祈禱，寒冷的冬天都走過了，阿仁還事先走了。我感覺你們雖然過得艱辛，人生卻屬精采，至少你們努力做到最好。

我曾想過匯集你們的作品，辦個風光的畢業展出，雖然只在校內參加教學觀摩展，我特別規劃全開的集體創作，這對行動不便的你們，又是一項挑戰，我忘了你們留下的彩墨；但我記得兩張全開的創意和我們的合影。

你們高興的拿到厚厚一本畢業紀念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用〔颳大風〕為主題由你們詮釋，畢業就像大風吹，未來飄向何方？只有珍惜現在珍重未來。

　　我不是和你們一起來，但要陪你們一起離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也許太沉重，但你們身上帶著相異輕重不同的肢體障礙，老天給你們的玩笑開得太大，以至於父母家人必須給你們更多的愛心和關照，幸福不見得在你們身上，但可以在你們心上，從純真的作品上，還有童稚的真情，獻上衷心的祝福，我親愛的孩子。

給全班特殊的孩子添加生命的色彩，我實現了願望；感覺你們為我留下更多色彩，烙印在我的生命當中。

　　　　　　　　　　　　　　　　想念你的美術老師93.4.30.

【94年五月收錄於桃園縣文藝作家協會出版的叢書桃源集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