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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的情人 於 2013/03/12
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再撐多久 你知道的,想念會讓人窒息。 你必是嚐過的。 呼吸是為了期待下一秒能有個驚喜 否則,我幾乎停在想念的那一秒。 ------------------------------------------------------------------------------- 我的眼睛幾乎張不開了,你知道的,人老了皮就鬆了,你曾經最愛我的雙眼皮,可是這層雙眼皮已經下垂坍塌了,我的眼睛不再水汪汪,而是混濁灰黃,甚至看不見了。 孫兒把我從家裡背進了醫院,我的身體被放在一張又硬又窄的床上,然後被快速的移動著,我微微地睜開眼睛看見一盞又一盞的日光燈閃著閃著,眩得我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眼睛閉上了,耳朵就開了,我聽到很多啪啪啪的腳步聲,還有這病床輪子發出的鏗叩鏗叩!我被移動得很快,快得有點想吐了。我想舉起右手叫你們慢點,可我用了全身的力氣,這手啊卻怎麼也舉不起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連身體都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我只好嗯嗯啊啊的從喉嚨發點聲音出來。 「阿婆,你再撐一下,就快到急診室了。」 啊唷!這細妹啊!我就是要叫你們不要這麼快啦!我沒暈,都被你們推暈了。 我被戴上了氧氣罩,呼吸倒是順暢了點,可是也覺得睏了。突然我想起你,想起我的三哥,想起小時後一起抓魚的那條河... - 「春妹!你快來啊!我抓到一條魚了!」你捲著褲管在河裡向我喊著,兩隻手緊緊抓著一條小魚。 「三哥,真被你抓到魚了啊!好厲害。」我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也向你喊著。 你得意的列嘴大笑,捧著魚往河岸走來,卻一個噗通摔進了河水裡,魚溜了,你全身也濕透了。這回換我列嘴大笑了。你不服氣的把我也拉進了河裡,我這一身碎花洋裝全濕了,回家準被卡桑罵的。你說沒關係,你會保護我的。沒人會欺負我,連卡桑也不會。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我的三哥會永遠保護我的,甚至我也相信你說要娶我當媳婦的。 我躡手躡腳的下了病床,孫女錦心在旁邊的躺椅睡著。這下可好,趁這時候我得回老家看看三哥啊! 可能是剛才有睡了會,現在精神了,身體也使得上力了,不過倒是有點輕飄飄的,最近胃口老是不好,想必是瘦了,身體輕了,腳程也快了許多,怎麼才走沒多久老家的紅磚屋頂都可瞧見了。 才捱進門口,就瞧見了個老頭兒,那不就是三哥嘛! 呵!三哥啊!你也老囉!老得我幾乎認不出來了。看你還能掃地,身子骨應該還硬朗吧! 「三哥!」我喊著。 人老了,耳朵也聾了吧!怎麼沒反應啊! 我晃到了三哥面前,他還自顧擺動著掃帚掃著地上的枯葉。這是怎麼了,不認得我了嗎? 「三哥!三哥!」我喊了這麼多聲,他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呢?真是急死我了!你這臭老頭是瞎了眼是嗎?我啊就坐在這地上擋著你看你怎麼掃。 三哥手裡的掃帚突然向我身體揮了過來… 「你這個臭老頭,搞什麼東西啊?」 我才準備挪動這身老骨頭,那把掃帚竟然就這麼穿過了我的身體。 天啊!我想我是被嚇暈了,身體一下子變輕了,突然間好像被一股力量給抽著走了…。 隱約中又看見了一盞盞的白光。怎麼?我又回到醫院了嗎?身體變得沉甸甸的,眼皮又重重地睜不開,這手竟然也不能動了,連呼吸都是那麼困難。臉上什麼時後又戴上了氧氣罩啊?我聽著自己的呼吸聲,很慢很重,然後又聽見兒孫說了呼吸器、拔管之類的話。 唉!這剛才不是才看見三哥嗎?話都沒說上怎麼又回到醫院來了? 孫女錦心靠近我的耳邊說:「阿婆,你要撐著啊!」 我很想開口跟她說:「我會撐著的。」可是我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心裡頭梗著一股好強烈的痛,這就叫心痛吧! 這樣的心痛就跟那時候一樣,讓我透不過氣來啊! 我知道,我老了,時間也不多了,但是我現在還不想走啊!至少,要等到我的三哥啊! 最近啊!老是想起以前的事,聽說人快走的時候,會想起很多事,尤其是你這一生中最在乎最感到遺憾的事。我的遺憾是什麼,是今生沒能和最愛的人共度一生。淚水滲進了我眼角的皺褶裡,冰冷的,就像我的心啊! ------------------------------------------------------------------------------- -------------------------------------------------------------------------------
「卡桑,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三哥氣急敗壞地砸了放在椅凳上用著紅布包著的禮品。 「你這孩子在耍甚麼脾氣啊!你妹妹要嫁人了,你不為她高興,還砸爛人家送的禮物,真是不像話。」卡桑撿起地上的紅布包裹。 「卡桑,當初你把春妹帶回來的時候就說是給我當媳婦的,現在怎麼可以將她嫁給別人。」 「唉呀!你這孩子,那時候我只是隨口說說,逗你玩的,你竟然還當真?」 「我就是當真,春妹也當真,我們已經說好了要成親。」三哥理直氣壯地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緊緊抓著我的手。 「你們這是成何體統哪!」卡桑硬是把我跟三哥的手扯開,又說:「你們是兄妹,不能成親的。」 「又不是親兄妹,誰說不行?」三哥氣得直跺腳。 「三哥,你別再說了。」我低著頭,眼淚早已經流了滿臉。 「我的命是卡桑撿回來的,當初要不是卡桑可憐我無父無母願意收養我,我早就死在街上了。」我用袖子擦著眼淚對著卡桑又說:「卡桑,我都聽你的。」我轉身躲進了我的小房間,隔著房門還聽見三哥吼著說不讓我嫁人,他嚷著要卡桑去退婚嚷著說我和他才是註定要成親的…。我摀起耳朵,別再說了吧!三哥,求你別再說了。 我與三哥從小雖然以兄妹相稱,但是對彼此的感情早就不是兄妹這麼簡單,我們在河邊發過誓說要一輩子相愛,一輩子不分開的。可是命運卻惡狠狠地要將我們拆散,為了這個家,為了報答卡桑的養育之恩我不得不順從啊!
夜裡,三哥敲著我的房門。 「三哥?你喝酒了?」他滿身酒氣,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我扶你回房休息好嗎?」我才伸出手要去扶他,他卻使勁地抓起我的手把我往外面拉。 「三哥,你弄痛我了啦!」我想甩開他的手,他反而更用力的抓著我。 三哥像發瘋似的不顧我的疼痛,只是一逕地拖著我往小河的方向走去。我不再反抗了,跟上他的腳步,反過來托著他的手臂,三哥這才放慢了速度。 到了河邊,三哥掙開我的手,眼神充滿了恨意與不諒解。他的眼眶淌著淚水和在滿是血絲的眼裡,我一度以為他流下的是血不是淚。看三哥這副模樣我心底泛起一陣陣的刺痛,我觑著眉頭,心疼的抹去他臉頰上那似血的淚痕。
「春妹,妳為什麼要答應,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要嫁給別人,為什麼為什麼?」三哥雙手掐著我的肩膀,不斷地搖晃著我。我撇過頭去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怎麼能這樣就屈服,你怎麼能就這樣忘了我們的約定。」他的雙手已經抱住我顫抖的身軀了。 「春妹,我們離開這裡,我們一起走,現在就走,管他什麼布莊管他什麼林家的,我愛妳,我不能失去妳啊!」三哥的眼神從怨恨轉為渴求。 「三哥,你別這樣,我求你了,我們能這麼殘忍的丟下卡桑一走了之嗎?走了妳叫卡桑怎麼還活得下去。」我哀求著他,淚水一滴一滴的佈滿我整張臉。 「難道你不希望我過得好嗎?卡桑說對方是有錢有名望的人家,我是要去過好日子的啊!」 「好日子?家裡對妳不好嗎?我們家也不窮也還有間鋪子,將來我會更努力地讓布莊的生意比彭記的好,我會讓妳過更好的日子的,妳不相信我嗎?」他激動的說。 「那你要我等到甚麼時候?五年?十年?二十年?我有多少青春可以這樣等?」我使勁地推開他。 「原來你就是愛慕虛榮,怕咱家的鋪子關門,所以你才答應嫁去林家,想去當你的少奶奶?是嗎?」三哥吼著。 我噙著淚水。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想的,為什麼要這樣冤枉我。可是現在我卻不得不狠心的說出違背我心意的話。 「是!我是想當少奶奶,因為我不想再像小時候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我是怕了!怕了!」噙著的淚水潰堤又潰堤,心也跟著崩塌了。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逃離這個世間。三哥!你恨我吧!你就忘了我們的約定吧!我也不願意嫁給別人啊!可是為了報答卡桑的養育之恩,為了你的將來著想,你就恨我吧!說出那些違背心意的字字句句,每說出一個字就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的刺在心上,眼看著心崩塌粉碎成一片一片…可是我別無選擇啊!三哥,你原諒我原諒我吧!我永遠只能是你的妹妹啊! 「春妹!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這樣想的!我知道的…可是我真的好不甘心…好不捨得啊…春妹…妳是我的妳是我的啊!」三哥無力的放棄嘶吼,雙手卻緊緊的圈住了我。
這十二月的夜晚,好冷好凍。我抬頭看著天空,沒有月亮,整片天陰沉沉的,河邊的竹林發出窸窸嗦嗦的聲音,風灌進我單薄的襯衫,我打了哆嗦縮起肩膀,三哥的懷抱散發出暖暖的溫度,就這樣好嗎?如果時間可以停止,就讓我賴在你的懷裡直到死去吧!三哥捧起我淚濕的臉,那雙滿是愛與不捨的眼睛直勾勾的望進我的眼底,他,吻住了我的唇。 就這一次吧!容許我放肆的擁有三哥的吻吧!即使為此我將下地獄我也不怕了。
這條河是我們所有快樂回憶的童年,但是快樂的日子被潺潺河水帶走了,留下的是那天如泥濘般沉重的吻別。 卡桑說對方是新竹客家人,勤儉樸實,擁有好幾個山頭,種了好多水梨,人家看得上我是我的福氣,嫁過去就當少奶奶的。 卡桑是真疼我的,出嫁前一晚,她梳著我的頭。 「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當初把你帶回來時,你還只是個八歲女娃,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就綁著兩條小辮子,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流著淚,但是也沒給哭出聲音,就抿著嘴不斷的吸著鼻涕。現在都已經要嫁人了…。」卡桑的語氣滲進了淚水。我轉身握住卡桑的手「卡桑,我捨不得你,捨不得這個家。」 「我的女兒啊!卡桑也捨不得啊!但是…」卡桑吸了吸鼻子接著說: 「春妹啊!我知道讓你現在就嫁人是委屈了你,我也知道你同你三哥感情好,我也不是沒想過就讓你嫁給他,一輩子就當我的女兒媳婦,永遠不讓你離開這個家,可是…我的乖女兒啊!你是知道的咱家的布莊的生意已經大不如前了,我們這樣的小布莊是敵不過彭家的財大勢大的,很多同行不是被他們買了去,就是乾脆收掉不做了,可是家裡這店鋪是你多桑一手創立的,我不能不守著啊!」 卡桑把我的身子轉過去背對著她,手裡的木梳子再次輕輕滑過我的頭髮,她嘆了一口氣接著又說:「彭家與我們也算世交,當初你多桑走時,彭老爺也答應會幫忙照應我們家的生意。可能是彭老爺沒有兒子吧!所以你三哥從小特別受到他的喜愛,這次的親事是彭老爺親自來提的,他家小姐妳也是見過的,大方得體,順從乖巧。我們也算是高攀了人家,而且又為了我們家的鋪子,卡桑真的不得不答應啊!」 「卡桑!」我轉過頭拉著她的手說:「我都知道我也懂的。我也希望家裡好,家裡好,卡桑和三哥就好,我沒關係的。」我是真心誠意的,可是心裡卻好痛好難受。 「我的乖女兒啊!真的是委屈妳了。」卡桑抱著我又哭了。
出嫁的那天,我上了紅色轎子,三哥沒來送我,我的淚水躲在紅色蓋頭裡,而我的一生也被鎖進了這頂紅色轎子,這一身的紅,就像一道熾熱滾燙的岩漿一波一波的吞噬著我的靈魂,焰焰地將我的心烙燒出坑坑洞洞的疤痕,我逃不出也無處可逃,更是不能逃。嗩吶鼓聲吹奏出喜氣的歡樂,聽在我耳裡卻像極了在為我的心送葬,送葬我失去的愛情,送葬我與三哥曾經的海誓山盟。 迎娶隊伍浩浩蕩蕩的經過了那條河,我偷偷的掀起轎簾,看見三哥兩隻腳泡在河水裡,褲管已經濕到膝上了,他瘋狂死命地用著雙手撲向河底像是在抓魚,其實他那哪是在抓魚,他是在發洩,是在生氣,生我的氣。 我想我是狠狠傷了他的心,他怪我,恨我,但是我又能如何?是老天殘忍地安排我的命運,我,也只是認命而已啊! 看著三哥濕透的一身想必他的心裡也早被無情的命運洪流淹沒了。我只能在心底暗暗的說: 「三哥。今天,我是你的新娘子,我把我的心嫁給你了,從此與你白頭偕老…」 ------------------------------------------------------------------------------- -------------------------------------------------------------------------------
三哥順利的與彭家小姐成親後,也接下了他岳父的布莊,做起大當家了。 而我,嫁過去第二年就生了個兒子,起初丈夫還挺疼我跟孩子的,可是當我懷上第二胎時,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我備受冷落,他連孩子也不抱了,因為外面的女人也為他生了個兒子了。母以子貴,她成了二少奶奶了。那時候,我常常想起我的三哥,想起他說要保護我的話,可我現在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能跟誰說去。卡桑要我不用擔心,畢竟我仍是大房,兒子也是他家的長孫,地位不會被剝奪的,可是我貪的哪是這些,我要的不過就是希望這個男人能像三哥一樣的疼我愛我保護我。一切畢竟都是奢望。 但是這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畢竟這沒有愛當基礎的婚姻,我總得偽裝成幸福美滿的樣子。這二少奶奶進門後,我只求生活平靜,不爭寵不吃醋,丈夫愛睡她那我也由他,婆婆說我真有大家規範,卡桑把我教養得真是懂事又得體,說來還真有點諷刺。
命運再次從我的生命中帶走我最親的人,卡桑。
「春妹啊!妳怪卡桑嗎?我是這個家的罪人,獨留了一個兒子,只能以他為重,所以只好犧牲了妳的幸福。」卡桑躺在床上老淚縱橫地說著。 「卡桑您別這麼說,我過得很好的,您看我還有那兩個乖巧的孩子呢!」我拿著手巾拭去卡桑的淚水。 「唉!我怎麼會不知道妳這些年過得是甚麼樣的日子,雖然豐衣足食,不愁吃穿,可是畢竟我們女人家要的也就是一個好丈夫啊…咳!咳!咳!」 「卡桑您就別再說了,好好休息吧!」我拍拍卡桑的背,轉身去倒了杯水。 「春妹啊!妳去叫妳三哥進來吧!」 「喔!」把水遞給卡桑後,我緩緩地走出卡桑的房間。 這些年,我跟三哥都變了,我們不再像以前一樣可以自然的聊天,我連看著他都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三哥進了卡桑的房間,我站在門外守著。 「春妹!妳也進來吧!」卡桑虛弱的聲音喚著我。 卡桑舉起手,揮了兩下示意我過去,我頭也不敢抬地從三哥的身邊走過。卡桑拍拍床沿要我坐下,又揮了揮手招三哥也來。我們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卡桑的兩隻手各拉起我的右手與三哥的左手。 「你們兩個以前是兄妹,現在也是兄妹,以後還是兄妹,知道嗎?」卡桑語重心長地說。「兒啊!卡桑就快不行了,以後你就是春妹唯一的親人了,你的家就是她的娘家,你還是要像以前一樣保護她,知道嗎?」 卡桑又嘆了口氣。「我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這女兒將來的日子怎麼過下去啊!唉!都是卡桑的自私。」 「卡桑,別再說了,我會很好的,就像您說的啊!我在林家還是大太太,,我生的兒子還是長孫呢!管他三妻四妾的,不怕。」說出這種安慰卡桑的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是啊!卡桑,您別擔心那麼多了,春妹是我的妹妹,就算您沒交代,我也是會保護她的。」三哥關愛的眼神穿進了我的眼底、心底。 命運的安排讓我學習堅強,儘管淚水淹沒了整顆心,我還是能讓它滴水不漏,至少在卡桑面前,在三哥面前,我可以假裝。 是啊!這些年來,我不但學會了堅強,還學會了偽裝哪! 卡桑走了,我唯一的親人只剩三哥了。嫂子親切的拉著我的手,說受委屈的話,儘管找她說,別把她當外人,說以後她和三哥就是我的靠山,我的娘家。三哥能娶到這麼善良通情達理的媳婦,我真心為他高興的,只要他過得幸福,過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
整間病房安安靜靜的,現在應該是深夜了吧!唉!這白色的床又窄又硬,真是折騰了我這一身老骨頭。錦心不在,值班的護士也才來過,我得趁這時候趕緊走,不然一會兒被發現可就走不了了。三哥現在也應該睡了吧!我這樣去找他不知道好不好?可是我老覺得非去見他不可啊!我怕沒有時間了。 「三哥!你醒醒啊!我是春妹啊!三哥!」 聽見我的叫喚,他動了動眼皮,接著眼睛微微地張開了一條縫,看著我。 「春妹?」他快速地坐起來,眼睛張得好大。「怎麼來了?啊!發生甚麼事了嗎?」 看著他嚇醒的傻樣,跟小時候一個樣哪! 「呵呵!三哥,沒事啦!就只是想來看看你。」 「看我喔!喔~好啊!好!」他回了神,笑得可樂了。 「三哥,我們去走走吧!我想去逛逛我們家的老房子。」 「好好,去走走。」 三哥的孩子在老家附近新蓋了一棟別墅,全家人都搬去了新房子,這間老房子就這麼放著,當倉庫養灰塵。 房子仍在,人事全非。我前他後,沒有交談,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回憶,都是寶物,我回頭對他笑著,他點頭,微笑。在這裡,不需要語言,因為我們心靈相通。 前庭後院逛了一遍後,我很自然的朝著大門往東邊走去。三哥駝著背,走得緩慢,我停下腳步等他,然後勾著他的手臂,他列著嘴笑著。 「以前那條河早就不見了,因為道路拓寬,被填去了大半,現在只剩下這條小水溝了。」三哥感嘆地說。 那條藏著我們所有記憶的河流竟然不復見了。 在老房子附近轉了一大圈,一路上兩個人互相依偎著,其實我們要的只是這種感覺,老來有彼此作伴,相知相惜。 可惜今生再也沒機會了。 「天快亮了,該回去了。」我望著天邊說著。 「不急啊!一會兒我叫孩子送妳回去。」 「不用了,給孩子們知道我偷跑出來,會被念的。你快回去再睡一會兒,我走了啊!你要好好保重喔!」 揮了揮手,在塵霧中我回頭望著那彎著身子的三哥,我,真的走了。 回到了病房,白色的床邊擠著好多人,瞧瞧,都是我那些兒孫哪!怎麼都來了啊?我小心翼翼地爬上了病床,一躺下我便覺得累了,鼻子上的呼吸器並沒有讓我的呼吸暢快些。聽著自己的心跳,呼吸緩慢又沉重。 我好累好累,漸漸地睡了去… 「春妹!春妹!」隱約中好像聽見三哥在叫我! 「舅公,你怎麼來了?」是錦心的聲音。 「你們這些孩子,真是氣死我了,我這個妹妹都快不行了你們竟然瞞著我?啊?」三哥喊著。 「阿爸,你別激動別生氣。」三哥的大兒子說著。「大家是怕你受不了,才想先瞞著你啊!」 聽來,真的是三哥來看我了吧!我的三哥終於來看我了。 「這是甚麼話,怎麼可以瞞著我啊?昨晚我就是夢到春妹了,醒來的時候我越想越不對勁,你們……」三哥好像哭了啊? 「唉!是瞞不住的,我們不說,阿婆也會去找舅公啊!」錦心哽咽的聲音。 「春妹,你是真的要走了嗎?」我感覺三哥拉著我的手。我想睜開眼睛看看他,可是我好累好累……。 三哥,你終於是來了,來了就好,來了我也不用再撐了。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勉強動了動三哥握著的手。 最後,我感受著三哥手裡的溫度,呼吸不再感覺痛了,一輩子揪著的心也終於鬆開了。 淚水,從眼角滑出了,溫熱的,如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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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公,這裡有張紙條,是阿婆昏迷時,喃喃自語說的話,我聽見了,就把它記了下來,雖然斷斷續續的,不過我想這應該是要跟您說的話吧!」錦心將紙條遞給了老人。 老人拿起胸口掛著的老花眼鏡,抓著那張紙條,顫抖著。 【原諒我吧!下輩子我們做夫妻…三哥…你怎麼還不來看我…等你…下輩子…走了…三哥…等你……】 「春妹,春妹!等我啊!等我……」老淚縱橫的老人踩著蹣跚的步伐喃喃的說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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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