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年終，談這種話題實在很倒胃口，所以我們不談打架──只在最後談一點點──我覺得更重要的是，通過的這個三法修正，從其背景和現實層面來看，到底有沒有道理？

三法之一：憲法訴訟法修正，簡單來講，就是大法官總額15人，必須有2/3（即10人）在位才能開會，若要作憲法解釋，必須至少9人同意，才能作出解釋。

現實層面是，目前大法官只有七人，而賴總統新提名的八人，倘若有六名或更多遭否決，大法官就無法開會，遑論釋憲，因此執政黨就認為這會造成憲政混亂。但事實上，民主政治，國會若不認可被提名人，將之否決是天經地義的事，總統可以再提名，再提名，再提名。若是執政當局不接受這套制度，其實自己就違背了民主，因此一意孤行絕非善策。至於背景，許多人沒有注意的是，被通過的是民眾黨，而非國民黨的版本。目前有一個說法，就是民眾黨握有關鍵少數，因此可能在大法官同意權的行使上，對兩位被提名人投出贊成票，一方面避開混亂憲政的罵名，一方面破除執政當局的指控，又可以增加自己在國會的份量，一舉三得。此可謂政治的藝術，且讓吾人拭目以待。

三法之二：選罷法修正，簡單來講，就是罷免第一階段連署時，連署人必須附上身分證影本。此一修正主要是因為過往的罷免第一階段連署，只須簽名即可， 因此「抄名冊」的事情屢見不鮮，常常被發現有筆跡雷同，甚至非當地戶籍者或已往生者也出現在連署名單上。固然選委會有查證的機制，但是在現實層面上查核是很困難的──誰知道這人是死了還是活著？要選委會查核戶籍是否合格極為曠日費時；而筆跡雷同更是非專家不能鑑定，亦難以服眾。

罷免並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對某人當選之後的表現不滿意，當然可以提出罷免，這是公民的權利，也彰顯民主的價值，因此建立嚴整的罷免程序，不但是負責的表現，也是維護罷免的尊嚴。或曰，現在詐騙太多，提供身分證影本恐會洩漏個資，那麼為什麼競選總統連署需要提供呢？民主法治，當然要講究一致性。同時，罷免連署須附身分證的做法，對於各黨各派每一位民選公職都一概適用，民進黨以前也提出過要附身分證號碼的主張，我完全看不出這個修法有什麼問題。

三法之三：財劃法修正──這也是我認為影響最深遠的法案修正。簡單來講，就是把國家稅收用於支出時，中央的權限比例由75%降為65%，地方則由25%提高到35%。很明顯的，這不應該是黨派之爭，而是中央地方之爭。這裡頭最重要的一個概念，就是國家的支出並沒有變動，餅還是那麼大，只是地方的權限增加了。

我們可以假設國家有100塊錢可以花，以往地方只能自主25塊，但實際需要40塊，這時候當然得依賴中央撥補這15塊錢。所謂「有錢是大爺」，中央自然會頤指氣使，按照自己的政治傾向或企圖，決定這撥補該給多少，或是該給哪個「地方」；而地方為了爭取更多的經費，自然不得不俯首帖耳，仰人鼻息。這個問題已經吵了二三十年，地方的首長幾乎都希望能多分一點，除非──除非我跟中央「馬吉」，始終可以得到「關愛的眼神」。最有名的例子，就是賴總統在擔任台南市長的時候，多次主張要修財劃法，增加地方的比例；而如今綠色執政，台南在這個問題上默不吭聲，因為台南拿的中央補助數一數二。

所以我說，這是地方與中央之爭。如今修法成功，等於地方以後有了35塊，只要向中央要5塊錢就夠了，那麼中央以後就沒那麼有權，地方以後也不會那麼聽話了。俗話說，沒有永遠的執政黨，地方首長每一屆都可能換人換黨，無論誰上台都希望在財政上能有較高的自主權，這是非常合理的。

如果問我，我會說，這三項修法都是合理的，尤其是後兩項，國民兩黨其實都有過同樣的主張。那麼，上禮拜的衝突所為何來？其實還是那句老話，少數要服從多數，今天國會朝小野大是一個現實，民進黨國會席次不如人家，是你自己在選舉裡努力不夠，沒有得到大多數民意的支持，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下次選舉贏回來。同樣的，現代民主政治就是議會政治，行政當局必須服從國會的決議，不服的話可以覆議，覆議不過的話可以釋憲（如同上一次國會職權行使法修法），但所謂的總統不公佈，或是行政院長不副署，這是違反民主程序的，絕不可行，否則要國會何用？

過去的法律修正，無論是朝野協商通過，或是打架衝突中通過，甚至是全面輾壓式的通過，我們必須說這都是法律，否則會沒完沒了。既然如此，執政當局請依照民主程序，不可因個人好惡而恣意妄行。或問：賴政府與卓內閣可不可能不公佈、不副署？當然有可能，因此我認為，在野黨應該宣告，在三法修正公佈、副署之前，不會通過總預算──也就是沒有什麼「等到過完年再說」這回事──讓我們國家的民主憲政，沒有機會會被亂搞。

打架呢？我只有一句話：國民黨進步了，民進黨退步了，但對國家實在不是好事。現在架打完了，總該平心靜氣下來，好好討論一些事情，那麼我們勉強可以說，這架沒白打。當然，沒有人可以擔保從此以後不會再打。對此，我不得不說，我很悲觀。

田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