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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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09/21 06:02:01瀏覽776｜回應1｜推薦6 | |
蘭亭集序都快講完了， 才忽忽想到： 唉呀！ 集啥集啊 蘭亭集序是篇痛文哪！ 它前兩段的快樂根本是前菜嘛！ 第三段裡明列著的痛才是主餐。 餐有兩款都是經典不敗的菜色，保證都有入心肺去斷人肝腸的大滋味！。 第一種生之痛來自「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係之矣。」 大概是這麼說著一個情境： 某一日黃昏裡，沒來由的，你看著本來愛到欲生欲死的那個人，怎麼你看著他，走過來走過….咦？怎麼像起陌路來？你揉揉眼睛，試著想把剩下的幾分愛戀提上來用，卻發現只剩一縷倦意冉冉暈身，你竟無法再親暱的享受他咬了一半，塞給你吃的桃子（「有夠沒衛生」你心想著、沒說，只推沒胃口） 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不想愛他？卻驚恐的發現你竟然是不能愛了，你慌著去檢視到底怎麼回事，卻發現就只有四個字給你答案，那句子是「情隨事遷」-----大化無情哪！用四個字就輕輕打發抱頭痛哭，卻破了頭也想不出個鳥答案的我們。 遷囉！都遷囉！ 物換星已移，再執著心硬要原地找人面桃花的話，眼淚會一邊掉，感嘆會一直來，一直問著：怎麼「向之所欣，俛仰之間，已為陳跡」（以前心適的感覺，怎麼才一忽兒之間都消逝了）找不到桃花的你還會起一種更深的疑：真的嗎？真的曾經那麼愛過嗎？ 而你又憶起這痛還以輪迴之姿，不斷不斷來過…… 不管你屬靜魂（有幸「取諸懷抱」能與人「悟言一室之內」）或屬躁人（能「因寄所託」，就能「放浪形骸之外」）從小到大，都得經歷很多回這樣的痛楚：幼時遶著媽媽腳下轉來轉去說東說西的孩子，怎麼長成今日冷著一雙眼的人，那個嫩著喊「媽咪！媽咪！我愛你！！」的聲音還在耳，怎麼眼下卻演成默劇人生？昔時耗心費思蒐羅的收藏，多少廢寢忘食的沉醉，怎麼那興味一下子就沒頂了？ 其實這種痛有一個寬容處，那就是它還允許我們偶而可以假裝它不存在， 但偶而也會在夜深人靜時，無來由的冒出頭來攪擾，這些浪裡濤裡的思緒看來洶湧，但請安心，天一亮，大白烈陽一照，嘴一咧來眼一亮啊！「上工囉！」繼續前行的人生會自動把這些痛鎖入記憶的庫。沒事！沒事！我們再找一個人愛喔！找一個收藏來沉醉吧！找一個機會來熱絡著喊「我愛你」…….但我們都心知肚明，許多情沒了就是沒了，任你精衛愚公再世，也移不回山填不盡海，但這個痛等著下一回「情隨事遷」時再來思考吧！我們安慰自己。 第二種死之痛可不是用安慰一計便得消除的。 我們也都知道這痛是滲骨入髓的，王羲之還把它跟生之痛做了比較。他用了一個字「況」-------他說「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終盡於期啊！ 那意思不就是布袋戲說的「人生哪！就是一步一步走入死亡的界線哪！」誰管你貧富老少？還真理你凡聖愚賢咧？都免不了一死啊！難怪古人要說「死生亦大矣」 這死生是任誰都避不來的結局，所以說「豈不痛哉！」 痛啊！痛到無話可說，只用了21個字就說不下去了，因為這死還真如無常大鬼，不說情面、說拖就拖走了，哪還能像生之痛，有那麼多時間讓你繾綣餘思拂身還滿？一口氣提不上來，一吸沒了一呼…….螢幕上就打出「Game Over」拜拜囉！不甘心想再玩的，得看你有沒有錢能投幣再來了！ 這個痛苦的根源處是： 明明知道「死之必然」，我們還是痛不欲生的稱它「無常」？ 問題是：這哪是無常之痛？這明明是日常之事啊！ 是因為「生之狂喜」令人太不捨嗎？那「暮春之初」有「群賢畢至」有「少長咸集」，看「崇山峻嶺，茂林修竹」賞「清流激湍，映帶左右」，有「流觴曲水」可娛樂，有「一觴一詠」可敘情，樂著咧！還「天朗氣清」風微微醺………..啊！「實在是足歡喜啊！」這樂之爽人啊！連明瞭「死之必然』的王羲之都還是要忘情的說著「信可樂也」。 真的是令人無法棄捨的「生之喜悅」啊！ 那請問：當「死之必然」又以近身逼宮之姿脅持時，芻狗如我等該當如何？ 我等實在不知該如何？ 倒見得王羲之先生從悲慟中起身，大喝一句「甭擱騙我那些五四三耶啊啦！什麼方死方生？什麼死生如一？什麼壽夭同形？本大爺一想到穩死無疑，就是心痛！而且是『足痛唉ㄋㄟˋ』！」王羲之說的文言優雅些，他說著「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 然後為著這個痛，他執筆「列敘時人，錄其所述」，也知「世殊事異」可能寫的會有些出入，但是他看多了啦！知道「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都一樣是在「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罷了，如果「後之視今」真能如「今之視昔」的話，那麼…..「悲夫」還是悲，但此身能做的、可做的、願做的，可以像所有留下足跡可考察的作古前輩們一樣，至少要來上一份力道，記下這當下的真實心腸，至少讓「後之覽者」「有感於斯文」的知道「免驚啦！你的想法不孤單，有人和你一樣痛到抓狂過」！ 我喜歡王羲之最後這個動作。 「免驚」其實都是溫柔對待的心念， 那是所有行過大痛的人，安撫正在痛境的人時有的姿態， 因為走過 所以知道不必恐懼， 因為不恐懼 所以溫柔。 我喜歡所有從大痛中起身的生命，那像巨靈起身，雖因身陷泥淖之境過久，有些不靈活，但決定前行的心念，會讓大踏步的聲響，徹雲霄……….. 瞧！我們到今日都還能聽聞蘭亭集敘，不是嗎 謝謝王羲之吧！ 他讓我們在生死大宴裡，吃了前菜、還用了主餐、最後還喝了一杯遠行前的小酒哩！ 嗯！好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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