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廚房藏著最後一甕酒。
一甕,李子酒。
娘親會在李子大出時,找我一道去菜市場扛一大袋黑甜甜的李子,回家後往浴缸蓄半滿的水,把李子放浴缸裏洗淨,這時我就得幫忙,幫著洗李子,水也得仔細擦乾,再用刀把李子劃個十字口,放在甕裏,一層李子,一層冰糖,直到甕的八分滿,深藏在廚房角落,剩下的就交給時間。
總在一年過去,徹底掃除時,才會發現,原來廚房藏著前年釀的酒,時間走過的印記,在透亮甕身掩上了塵蘙,卻遮不住甕裏深紫無波的酒漿,隨手撣去灰塵,合力把酒推到客廳,旋開緊鎖了的頂蓋,沉釀的陽光,化為香氣直射了出來,燙傷嗅到的人的臉,透出暈紅的痕跡。
後來,娘親年紀大了,我在家裏時間也越來越少,沒人幫著娘親釀酒,家裡就剩那最後一甕酒,誰也捨不得喝。
我學全了娘親釀酒的手法!
要洗去生命裏的汙漬,擦乾淚滴,不留一絲水氣,放在眼底的甕裏,一層喜樂,一層回憶,持續堆疊下去,其他的就交給時間,等到兩鬢霜白,肌膚也沒了彈性,昏花的眼睛,開啟的會是,彎起微笑弧度的,
靈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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