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台的感傷主義　．林沛理

歷史教訓與啟示存在於歷史本身的矛盾、曖昧與反諷中，道德優越感的說教難靠近真相。

出處: 亞洲週刊

http://www.yzzk.com/cfm/Content_Archive.cfm?Channel=ah&Path=2203578622/46ah.c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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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林沛理這篇莫名奇妙的評論，還是忍不住說兩句。

首先，林沛理認為龍應台倘若未能身體力行、躬行己說；那她在重大道德議題上所持的立場，就難免被詮釋為一種道德上的矯揉造作和故作姿態 .....

然而林沛理並未進一步舉證龍應台究竟哪些具體行為未能身體力行，躬行己說，如此一來，林的這些批評成了莫須有的指控。

林批評龍應台用了「報大名」的寫作策略，《大江大海》才會暢銷，如果寫的只是「被時代踐踏、污辱和傷害者」的「傷害、遺忘和痛苦」，它斷不會成為目前這本全球已賣出逾二十萬本的超級暢銷書....

我們用同樣的高標準檢驗林沛理的這篇評論，如果林沛理只針對他認為真正「被時代踐踏、污辱和傷害者」的「傷害、遺忘和痛苦」的歷史著作，但不是暢銷書來寫書評， 我很懷疑有誰會看這篇評論， 林挑選暢銷書寫書評， 不也讓人懷疑這正是基於商業考量下的「登龍術」，只有單挑暢銷書、名人、或當前火紅的議題挑戰來寫評論才會有人看，才能引起注意 ?

另外，林批評龍大量渲染感傷主義，用修辭上的誇張寫歷史著作，不夠簡約...

龍應台早已說明這是文學著作，因此這根本不是 Apple to apple的比較。

接下來，林沛理的批評簡直是跟古代要構陷人入文字獄的作法沒兩樣，讀了令我毛骨悚然。

龍用了「如千軍萬馬狂殺過來」的比喻形容下雨，林沛理根據這點批評龍應台的反戰立場，既是反戰的作品，怎能用「千軍萬馬殺過來」比喻下雨呢? 言下之意，豈不是說龍應台並不是反戰的 ?

換言之，如果你是反戰立場，請你一輩子寫作都不要用類似「千軍萬馬殺過來」比喻下雨，你如果哪天用了，你就是立場有問題。 (如果想像你遇上這種邏輯的紅衛兵或警總，在大陸的文革時代，你可能要被鬥爭下放勞改，台灣的白色恐怖時代，你可能要被送火燒島.....)

林用這種一般文學常用的明喻法來質疑龍的反戰立場是不道德的，簡直是文字獄....

此外，林質疑龍寫「請凝視我的眼睛，誠實地告訴我」的句子直譯自英文句子，是囫圇吞棗....

請問現在美式英文常用的'' long time no see '' 直譯自中文的「 好久不見」，根本文法不通，這便是說，全美國人(自然包括美國的文體家)竟然都囫圇吞棗的用了這個文法奇怪的句子 ? 還那麼多美國人用 ? 還用了這麼多年 ? 實在令人詫異 ?

我只能說林沛理大驚小怪，雞蛋裡挑骨頭....

最後，林沛理批評龍應台不自覺地把戰爭受害者「受害者化」的過程中，剝奪了他們的主體性和能動性，不是每一個都是被國家和領袖出賣的受害者。林認為 有些人為信念而戰結果戰死沙場，有些人為理想而活結果含恨而終，將所有的戰爭混為一談就是將戰爭同質化，將所有的犧牲一視同仁就是將人的複雜動機概念化。

換言之，有些人為信念而戰，結果戰死沙場，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他就不算受害者。 真是這樣嗎 ?

我想林的批評是見樹不見林的，並未掌握到龍所要表達的重點。

不管是「義戰」還是「骯髒的戰爭」，戰爭的本質基本上是為人類帶來不幸的，每條生命都是珍貴的，即使有人自願光榮戰死，請問他的家人朋友難道都不會痛苦嗎 ? 他的妻小因此每夜暗自垂淚，生活沒人撫養，變成了受害者，家人妻小受害，難道不就等於本人受害嗎(即使本人已經戰死了) ? 從這點來說，自願光榮戰死，但卻造成家人痛苦，說起來本人還是受害者。 (除非他認為家人受害與他本人無關，他不會痛苦。)

再深一層地分析，這些人不論是自己為信念而戰，結果犧牲了寶貴生命，或者是為理想而活，結果蹉跎了青春歲月，他們的這些所謂「信念」或「理想」，有時往往是被國家機器透過教育體制或者大量洗腦的方式所灌輸形成的價值觀。例如：納粹德國或日本在二戰期間或戰敗後，有許多人竟然依然願意為希特勒或他們所信仰的軍國主義破滅而自殺，他們都是自願為他們的個人信仰而主動犧牲，但從這些人不自覺的「集體瘋狂」行為來看，他們不正是國家機器的成功思想控制或教育洗腦下的受害者嗎 ? 更遑論其他更多無辜的受害者正是因為他們的「信念」或「理想」而被合理犧牲了。

只要是戰爭，不管是戰勝還是戰敗的一方，不管是正義或不義的一方，都會給人帶來痛苦，不管個人的動機為何，一個人的命運變化也都會牽連所有相關的家人朋友，以及其他更多不相關的無辜受害人，並不是只跟本人的動機相關而已，這個本質與概念是相同不變的: 戰爭一定會製造受害者，一定會給人帶來痛苦，而國家機器欠人民一個道歉，我想這才是龍想要表達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