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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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走在黃山，如走在平地。 她輕盈的走過，是永恆又不是永恆的山脊。 留下的足跡，在黑暗的天地，變成晚鐘最深的梵音、夜曇最美的香氣。我遠遠跟在她背後，自然聞到了山間，她的香氣。 我彷彿聞到了那人，生命裡甜美芳香的鹹與澀、苦與酸，卻聞不到任何感傷。 我詫異於她的人生，如何自紅塵遁入空門。

我遙遙望著那看不真切的，她的背影，心底湧起了憐惜：她走了多久，才練就如此輕盈步履；她哭了幾年，才把曾有的感傷洗去。我只是走了幾程，就舉步蹣跚；只是看了落日，就滿懷感傷。 她究竟歷經了多少離合悲歡，才明白獨自走著的必然；又是歷經了多少喜怒哀樂，才找到一個人的平安。

我循著那人足跡裡的香氣前行，卻走不到那人的境地。我在進退維谷的隘口徘徊，向左，就跌落盤古開天最初的一劫，向右，就跌近夸父逐日最終的一墮。 我在左右為難的關口，為著茫然襲來的徬徨，像個孩子似地哭泣。 嚎啕哭聲回響起夜梟尖銳的悲鳴，在它看透人世的注視裡，我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哭盡了自繁華走來，卻遺失在孤寂的悲涼。 那眼淚，化成黃山第一場初雪，冰冷地飄落在已經再也看不見那人的深夜。

我在黃山踽踽獨行。蒼茫的山稜，把我的來路，切割成心中的石塊。 我要走幾千年，領受風化，才能讓那些石塊碎裂成不禁握的砂礫？ 我要走幾萬里，才能找到妳，把那些砂礫，連同我的骨灰一起交給妳，請妳幫我灑在海洋。因為從黃山到海洋，已是我蹣跚步履走不到的距離。 屆時，會不會浪濤拋回我的骨灰，只因殘留有怨！ 屆時，會不會海潮推卻那些砂礫，只因殘留有恨！

或許我不該等，此刻就該把我的怨恨，連同我的過往一起墮入前方，那女媧補天永遠不會熄滅的滾滾紅爐。我燃燒的身影，將會散發些許氣味吧。 是什麼呢？ 我想像著。 最好是一朵茉莉，令幽深的夜，吹起一陣無邪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