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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的泰雅族朋友
2007/03/10 23:16:41瀏覽619|回應0|推薦2

愛上白蘭部落--我跟我的泰雅族朋友 

珀林2003/9/17

 

我在七月來到白蘭部落,那是一個清新潔白,美麗如蘭的地方。

 

傳說有一種純白如夢的花朵叫做巴斯掛蘭,在春天的時候會開滿整個部落,那是上帝對於這個原住民部落所表達的深切厚愛。因為祂把世界上最美的花朵,送給這群純樸的子民,並且在春光浮動的時候,把那片象徵喜樂的白色花海栽滿整個山坡,讓人在那脫俗的饒美裡,同享祂的歡欣。

 

我跟我的泰雅族朋友在閃著永恆的星空下一起喝著小米酒,感受一股濃馥芳香的友情在彼此之間川流。我真高興自己認識了這群住在竹東觀霧白蘭山區的泰雅族朋友,在我心裡他們是一群被星星眷顧的子民,在遙遠而遺世的山林享受星光的疼惜,並且在原始的土地以辛勤耕作回饋大地的黎明……

 

我不知怎麼隨著命運來到我的泰雅族朋友身旁。

 

督瑪斯是我第一個泰雅族朋友,他是一個領路天使,為我領路來到天堂。 我在土場派出所前排隊等待辦入山證的車陣當中找到督瑪斯警官,我想要查證派出所登記的入山人群裡面有沒有我想要找尋的那個人的身影,好看清他是不是真如他所說是一個人來到這裡。

 

我強忍著一路跟蹤的滄桑,微笑著請求督瑪斯的幫忙,督瑪斯卻看見我隱藏在眼角的淚光。他問我:找老公嗎?  看著他溫暖眼神裡面閃著的關懷與了解,我終於流下了眼淚。  我在督瑪斯的幫忙下找到土場派出所的主管,順利查閱了當日厚厚一疊入山證存根,然而我根本找不到那個人的名字……

 

我再也不想找了,我已疲憊如行走過撒哈拉沙漠千年的旅人,只想找個有水有蔭的地方停腳,好卸下我無法卸下的憂傷。我再度請求督瑪斯的幫忙。 他是多麼熱心啊!他為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聯絡了好幾個民宿,終於找到讓我可以歇息的地方。 為了怕我在山區迷路,他還騎著警用摩托車前導著我,翻過疊疊蜿蜒的山路,走了二十幾分鐘,終於帶我來到位於白蘭山頂的尤外山莊

 

我無法形容我初見尤外山莊的心情,我只是明白我的哀傷已然找到可以暫時卸下肩上沉重行李的旅棧,因為那是一個連神仙都捨不得拿來傷春悲秋的美麗地方。  在我眼前是嫻靜的綠色山巒,還有縹緲的白色山嵐,正是這天賜的屏障把白蘭這個泰雅族部落緊緊保護在最純美的狀態。

 

我在這個世外桃源見到了我的第二個泰雅族朋友 哈勇。 哈勇是督瑪斯的表弟,我在他的眼睛裡面看見了泰雅族青年的純真與善良:那是人們遺失已久如珍珠般珍貴的天真無邪,裡頭充滿了感動人心的力量。看著他,我好像看見很久以前那個還沒有被塵俗污染的自己;當我深深凝視他的眼睛,我的心底自然就衍生出一股力量,讓我有意願及勇氣接受心靈的搓洗,去尋回那個原本潔淨如山澗的自己。

 

面對著我的孤單以及偶爾的泫然欲泣,哈勇體貼的不問什麼,他只是以他溫暖的眼神安慰著我。  我想善良的他一定想到此刻我最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關心;因此,他總是細心留意著不讓我覺得無助或孤單。他忙進忙出地招呼著我以及我兩個孩子,他的誠懇與熱情讓我相信我一定是遇見了天堂裡另一個負責分送禮物的天使。 我心底想如果哈勇收到了一千個禮物,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分送給所有來到他身旁的朋友,自己一個也不留。

 

不只我,連我的兩個孩子也認識了他們自己的泰雅族朋友,那是這個天堂裡面五個天真可愛的小天使。在這五個泰雅族小朋友身上,我看見了大自然的神妙:大姊姊叫蕃茄,因為她生長在蕃茄收成的季節,奇妙的是她紅紅圓圓的小臉,活脫就是個被艷陽曬紅了的小牛紅蕃茄;小姊姊叫水蜜桃,出生在水蜜桃收成的季節,她美麗粉嫩的心型臉龐笑起來,就像個被微風吹熟的粉紅水蜜桃輕輕的在樹上搖。至於青椒、甜柿還有蜜李三個堂兄弟,也分別把他們出生季節的水果畫在自己清新可愛的臉上。 不過青椒大哥最近有點變胖,再不減肥,可能得到別的有種蕃薯的人家去當小孩。

 

        這五個純真的小朋友加上兩隻不停穿梭在我們腳邊、尾巴搖個不停的泰雅族小狗"阿東東"及"大毛",都是如此友善可愛,我不禁猜想他們一定是尤外山莊最吸引城市孩子們的招牌。誰不希望跟著這群泰雅族小朋友一起採野莓、抓蝌蚪,悠遊在山林與田野,以天真的嬉戲與歡唱回應大自然最甜美的召喚?

 

終於安頓好之後,我一個人坐在那個可以俯視整個白蘭山區、用原木與稻草搭建的八角亭裡。靜靜地坐在那裡,感受一股溫柔的清涼,那是陣陣山嵐自水源深處遙遙攜來的清風,正微微的薰染著我的五官。 涼亭邊上種著一棵不知名的大樹,上頭開滿了潔白如細雪的白花,讓我在那淡如茉莉的幽靜裡,覓得了一種來自天空的芬芳。我靜靜的坐著,感到一種寂靜、一種開放。 忽然覺得山上走著的、是不知老的群神;山下走著的、才是俗人的時光。

 

        寂靜的午後,一大群孩子們與那兩隻小狗正在不遠處遊玩,我一個人坐在涼亭的木椅上,看著那一大片山巒層次分明的光影正在舞動著山嵐。我彷彿看見遠方有條梯田在光影裡幻化成一個嬌俏的少女,輕柔地把山嵐攏在髮際,挽成一朵出塵的蘭花。 那在微風中潾潾晃動的倩影讓我不禁幻想山裡一定有個不知名的神仙,賜舞又賜酒予那個披著碧淨青紗的泰雅族女孩。

 

        隨著山嵐遠遠飄來一股升自山林的幽香,在那縷清新的薰香中,我想像著那個披著青紗的泰雅族少女,正輕笑著把悠揚的歌聲注入山陵,並且在山嵐寂靜的湧動裡,把那如天籟般滿溢出來的歌聲編織成一條雲河,讓那雲河隨著山風越過蒼穹俯瞰大地。我的心隨著少女飛翔天際,安然巡守於午後白蘭,被藍色的天空裡那股神聖近乎輕盈的靜謐完整地充盈。 我開始相信:所有屬於塵世的滄桑都會被遺落在時光的洪流之後不復記憶……

 

        孩子們在陽光下高興的打著水仗,我的第三個泰雅族朋友 – 比令走過來坐在我的身旁。 我知道那是正在忙的哈勇怕我孤單,所以特別請他過來為我作伴。 比令是哈勇的堂哥,在我眼中他是另一種典型的泰雅族青年:他喝酒、抽煙、不上教會,但是只要他外婆一通電話就馬上忍著剛被砍草機刀板割傷、疼得不太能走路的腳傷,跑到山下,爬上爬下地幫外婆蓋好屋頂的天花板。並且在哈勇苦於暑假客人眾多山莊人手不夠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跑來山莊幫忙。

 

        比令告訴我:在部落裡,族人彼此之間的情誼並不以金錢來交易,而是以「換工」的方式來表達親密。  可貴的是,真正的感情並不純然以你究竟幫忙我工作了幾天來計算。 比令知道哈勇很忙,根本抽不出時間來跟他換工幫他砍草,可是他還是二話不說、隨傳隨到。我想比令之所以遺忘了如此簡單的算數問題,不是因為頭腦簡單,而是因為心性淳良。 我在比令跟哈勇的身上,看見了泰雅族人彼此之間那種緊密而真摯的聯繫,而感到欣羨不已。

 

        由於比令是原生種的泰雅族青年,不像哈勇從小在竹東長大求學,因此他知道更多部落的習俗與傳說,我很高興自己認識了白蘭部落裡一本年輕卻豐富的字典。比令告訴我:哈勇的祖父是白蘭部落裡非常有名的泰雅族勇士,曾經出草砍了八個日本人頭,他的胸膛還黥有象徵對部落有重大貢獻的六橫條刺青。

 

以前的白蘭部落非常團結,勇士們都是一起到山上打獵,不論誰獵多、誰獵少,捕回來的獵物就跟全部落的男女老少一起共享,當時為了慶祝豐收而在部落燃起的火堆熊熊燃燒在點著星星的黑夜,那火焰衝得比山還高……

 

在比令讓人身歷其境的生動描述裡,我彷彿也化身成為那個泰雅族少女,手裡拿著番刀、背上背著弓箭,隨著族裡的勇士們一起走進那原始的叢林裡打飛鼠、獵山豬、作陷阱,徜徉於山林。

 

        悠然神往間,忽然聽見杉木林裡傳來一陣清晰悠揚的鳥啼,那是一隻可愛的小鳥正在樹梢唱啼。只聽它間歇的叫著:”鼓鼓晡救”~ ”鼓鼓晡救”,那聲音真是翠美。 我問比令那是什麼鳥,叫聲這麼好聽? 比令卻笑著對我說:什麼好聽? 那鳥的叫聲”鼓鼓晡救”,以泰雅族的話來說,意思叫做”你的屁股皺皺”!

 

眼看那隻調皮的小鳥又在樹梢對著我們啼叫:”鼓鼓晡救”~ ”鼓鼓晡救”,我聽見比令趕忙對著小鳥說:你的屁股才皺皺的呢,我沒有! 我不禁大笑,對著這個天真又可愛的泰雅族朋友,我的心被某種說不出來的純真深深地感動……

 

        一大群小朋友正忙著在山莊的小池裡抓蝌蚪,比令跟哈勇也忙著製作晚上客人喝酒用的竹心杯,而我則趁著天色未暗,一個人對著遠山凝望。山風裡我看見天上的薄雲漂散如離席的賓客那般匆忙,我的視線忽然停在右山轉角那條僻靜的小路上。 那是一條舖滿碎石子的幽靜小路,我不禁想問那條小路究竟通往何方? 只見那轉彎處有一片竹林,綠椏椏地只是沉思也不出聲,任憑夏蟬不停喧擾,只是微笑。而那竹林後方有一片雲霧,白渺渺地只是凝視也不引路,任憑晚鴉偶地啼叫,只是遠眺。

 

        站在遠處的我,彷彿望見我的生命正行過竹林、行過雲霧、行至轉彎處,正在等待夜深燈亮,為我指引惶然的旅途。然而令人悲傷的是這夜淺得不夠淺又深得不夠深,以致那佇立在路旁的路燈卡成一個亮或不亮的疑問…… 我好像一隻迷途的羔羊只得黯然地游移在那條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上……

 

忽然,我的身旁亮起一盞燈,那是體貼的哈勇適時地點亮了一盞路燈。我恍然明白那是一盞家的溫暖,照亮了我的旅程:原來每個人都可以在宇宙的一角找到一個讓自己的靈魂安歇的所在,那就是我們心靈的家。 這個奇妙的發現讓我心裡的哀傷隨著山風漸吹漸淡,如山莊裡升起的炊煙,快速地往渾暗的山谷飄散。

 

        晚餐過後,夜晚悄悄來臨如同薄霧席攬大地,星星已漸漸升起,此時,我們這些有幸得到大自然寵幸的客人一起獲邀到山莊的室外餐廳打麻糬。這真是一場熱鬧非凡的歡樂慶典,由哈勇與哈勇的父親尤外擔綱表演:哈勇負責用巨杵捶打糯米,尤外伯父則負責用一根棍子把粘在巨杵上的糯米趕緊移回木臼裡。只見哈勇高高舉起那原木作成的巨杵,以一種簡單有力的韻律,不停捶打著木臼裡的糯米。 他的姿勢非常優美,彷彿是一種原始美麗的舞蹈,舞出了歡迎遠道而來嘉賓的真誠與歡喜。吃著香Q溫暖的麻糬,我好像參加了一場泰雅族婚禮,親眼見到哈勇迎娶他美麗的新婚妻子燕妮

 

        夜深了,我與我的泰雅族朋友與所有的嘉賓一起圍坐在星光下談心,不停傳送的小米酒不停傳送著彼此陌生卻火熱的心。而那群小朋友們就在皎潔的星光裡,不停的奔跑、不停的歡笑,好像一群把翅膀藏在草心裡,偷偷跑出來遊戲的小精靈。

 

        比令是如此風趣,他喝了酒紅撲撲的臉上,出現了一萬種可愛的表情,在他說的許多泰雅族傳奇裡,我再度變身成為那個泰雅族少女,舞著星光、舞著歡欣,與我的族人們在那衝得比山還高的火焰裡,一起悠揚的唱出生命裡所有美的還有不美的際遇,然後讓它們隨著飛舞的火花一一散失在夜風裡。

 

        我在黑夜裡看著我的泰雅族朋友們那閃爍著快樂的眼睛,忽然覺得所有擾人的煩憂都只是一場幻夢,唯有眼前迴盪在彼此之間的真摯友情,才是生命當中最最真實的感動。我仰望那閃爍如萬千冰之精靈浮游在海底的星空,彷彿看見自己從那煩擾不休的世俗當中脫離,變成一顆明亮的星星,回到那個最單純最天真的孩童時期。

 

        望著這片美麗的星空,我深深地感謝上帝,感謝祂在我最困頓最憂傷的時候,把我送到白蘭部落,並且把祂最眷顧的子民送到我的身旁,以最真摯的友情來撫平我的創痛。我在心底暗暗下了個決定:我要把這群泰雅族朋友,當成上帝對我最深最美的憐惜,一輩子珍惜。 我似乎已經可以看見:當我明早醒來,我的窗外就會開滿了純白的巴斯掛蘭,映照我的靈魂與心性,讓我的世界從此一片潔白。

 

        臨別我在筆記本裡輕輕寫下一首小詩,輕輕寫下我對白蘭部落的依戀:

 

                                      愛上白蘭部落

山嵐裡飄落一朵巴斯掛蘭

純白的絲疋翻落成一大片蒲公英

靜靜飄過初見妳時飲下一千杯小米酒的心悸

靜靜飄過再見妳時深情眼神不忍稍離的追尋

 

人們總是這樣不經意

不經意錯過了路旁的野莓如同錯過妳

不經意錯過了樹上的飛鼠如同錯過

今生最美麗的動心

 

眼前流洩千里的山嵐

是山巒為了終將遠流的山澗

所灑下的一長串不捨的流星

讓我得以許下同一個願望

但願永留部落 化作白蘭

 

        該走了,我還得回台北面對真實的生活,然而,不同於上山之前的惶然心情,此刻的我充滿了純真與希望。我不會再哭了,因為我的領路天使督瑪斯幫我取了一個新的泰雅族名字叫做”吉娃斯”,他說叫吉娃斯的女生都很棒、很堅強。 依依不捨間,我約好了隔天,等我處理完台北的塵事,我會帶著我的兩個孩子,小哈勇跟小比令再度上山。我的白蘭部落,我的泰雅族朋友,請你們等我,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度過一段最純美的時光。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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