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自天堂

珀林於2004/12/22＜1,333字＞

我是一艘不曾遠行的小船，不慎航進暴風雨環繞的海洋；有誰能指引我的船帆自那茫茫的慌亂？有誰能回應我的祈禱自那深深的絕望？ 我在黑如冥府的海平面飄盪，彷彿自己是地球毀滅後唯一一個存活的生命體那般孤單。 沒有誰會來救我，我不得不這麼絕望，因為不論我怎麼抵抗，現實的波濤還是不停猙獰地沒入船艙。船就要沉了……

親愛的孩子，別急著死去，也別急著放棄。記得妳曾在聖殿受洗的經驗嗎？ 或許妳忘記了，可我還清楚記得妳小小稚嫩的身體，蜷曲成一隻新生的羔羊，被裹抱在一匹絲緞織成、滿溢慈愛的白袍裡，來到我的面前準備受洗。當時妳的眼睛，也如此刻一般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也為了即將來臨的未知不停地顫抖。

這些年來，我一直照看著妳，一如晨星照看著大地。我疑惑自己能為妳作什麼？ 身為妳的教父，總該為妳作些什麼。 我看著妳，心裡想著：當時那個被愛緊緊包圍的嬰兒，如今雖然外在的形體已經長大了，可是內在的靈魂卻依然脆嫩如一朵小花，只要野風稍吹，就要折斷了腰枝。有什麼是對成長有幫助的呢？ 絕對不是繡房，絕對不是溫室，那對鍛鍊女子堅強的靈魂沒什麼用處；就像教練訓練拳擊手絕對不會叫他去花園澆花一樣。 是了！ 一點點暴風，一點點挫折；一點點迷失，一點點絕望，才是對靈魂真正的滋養；所以，是我指引妳航入了大海，是我呼喚來風暴，也是我讓妳的船底破了個大洞。

別問我這一切的磨難是為了什麼？所有的挫折，都只是生命的洗禮，正如當年每個初生的嬰兒都要被愛所洗一般。 有哪個幼小的嬰兒，在洗禮當時，不會為了澆灌她們的那杯冰冷的聖水而皺眉甚或大哭？ 如今，她們不是都長大了？長成風中的大樹，長成浪裡的巨輪，長成一個個堅強的生命，懂得把挫折的經驗，當成背包裡儲存的戰糧。 她們的靈魂並不因痛苦而战傷，反而被培養得更為豐美而茁壯。

船是不會沉的。我親愛的孩子，妳看見了嗎？ 生妳育妳的父母還在那裡，妳生妳育的孩子也在那裡，倚著門，等著妳回家。 還有什麼比愛更偉大的力量？ 不正是這股力量將妳從子宮裡推擠出來？還有什麼黑暗暗得過那條不是生即是死的甬道？ 妳不是都走過來了，一如當年妳勇敢走出了庇護妳的天堂？ 經過了這一切苦難，妳還沒有倒下來，還有什麼可以擊得倒妳？ 睜開眼睛，相信我，妳必然從風雨裡學會了妳應當學會的東西。或許妳不知道，但妳已然成長，長成妳一直期許自己長成的模樣……

船沒有沉…… 我從長夢裡悠悠醒來，驚覺船隻已經寧靜如搖籃；而原本狂暴如怪獸的海浪，業已平靜成沉睡的絲緞。 躺在船艙上，我感覺這匹輕軟的絲緞正繾綣在溫柔的天籟裡吸收著皎潔的光芒，並且在微風裡輕輕搖晃，像一個打瞌睡的母親，永遠沒有忘記要在夢中輕輕搖晃著懷裡酣睡的嬰孩。

登上船桅，遠至天際的每一道波浪，都領受著上天賜封的閃閃銀莽。每一道波光都滴自聖杯，都閃著聖光，閃成一雙雙虔誠的眼睛，閃成一道道穿天破地的劍令╴╴ 命令所有來自冥府的邪惡退開，所有來自天堂的正義全部聚集起來，因為等了那麼久以後，人與神重聚的時刻終於到來。

是啊，我看見了。我那仁慈的教父，正從雲層當中探出頭來，以無限的溫暖照看著我的滄桑；而天空，那個我所來自的地方，正回應著海洋的呼喚，閃著永恆的金光。

我終於明白：我來自天堂，終將帶著滿滿的寶藏，回到我的家鄉。

╴╴送給我那未層謀面，為婚變所苦的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