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侶制」不失為婚姻平權折衷方案
◎沈政男

婚姻平權，或者範圍較小的同性婚姻，相關爭議這幾年越演越烈，支持方眼見同情婚姻平權的民進黨重掌政權，革命似乎就要成功，誰知反而激起反對方的凝聚力，後者透過網路與街頭動員，有效牽制了關於婚姻平權的民法修法進度。

不是嗎？不然何以原本主張把民法中「婚約應由『男女』當事人自行訂定」規定，改為「婚約應由『雙方』當事人自行訂定」的民進黨立委尤美女，在反對同性婚姻團體包圍立法院後，要改口說，「如果各界有疑慮，也可以保留『男女』當事人字句，只增加同性婚姻由『雙方』當事人自行訂定」？

民進黨黨團最近也透露，原本以修改民法為主軸的婚姻平權立法路線，改為修改民法與另立專法（即「伴侶制」）同步進行，甚至另立專法可能成為主要方向。為什麼民進黨有這樣的改變？也是因為反對方的聲音實在難以忽視，只好做出這樣的折衷方案。

當然，努力了這麼久，眼看革命就要成功的同志團體，不會對「伴侶制」感到滿意，他們還是要求一步到位，直接把民法的婚姻規定修到與性別、性傾向沒有任何關聯。只是，理想歸理想，如果敵人的力量還是強大到難以忽視，婚姻平權人士恐怕必須思考，是否先接受「伴侶制立法」這樣的折衷方案，做為婚姻平權的階段性戰果，再繼續努力，徐圖終極目標。

社會運動必須兼顧理想與現實，否則吃快弄破碗，未必對自己有利。幾年前提出的「多元成家」，就是一個錯誤示範，它讓婚姻平權背上了不必要的污名。婚姻平權只處理婚姻議題，但「多元成家」連家庭定義都想改寫，吃快弄破碗，把不必要的敵人都引了過來。

現在是不是還有許多人把婚姻平權跟「多元成家」混為一談，因而反對婚姻平權？國外的婚姻平權運動，大都是從同性婚姻開始，行有餘力，再旁及其他相關族群的婚姻與成家權利，這不是容忍歧視，而是運動的階段性策略。

同理，全世界的婚姻平權運動，第一步通常是什麼？是直接修改民法關於婚姻的定義嗎？當然不是，而是先建立「伴侶制」。從2001年荷蘭首開先河，修改民法容納同性婚姻以來，全世界至今有二十三個國家採行同性婚姻合法化，重點來了，這二十三個國家，絕大多數在修改民法的婚姻定義前，都先施行了「伴侶制」，比如荷蘭在1998年施行「伴侶制」，三年後才修改民法，其他國家，比如加拿大與法國等更久。

所以說如果現今台灣社會已有「伴侶制」的共識，那已是婚姻平權運動的重大勝利，同志團體及其同情者應該考慮接受。除了民進黨，在野的國民黨也贊同「伴侶制」，甚至反對修改民法的團體，也說可以考慮接受「伴侶制」，由此可見，「伴侶制」已成現階段台灣社會關於婚姻平權的最大公約數。

有同志團體說，「另立專法就是歧視，不能接受！」「伴侶制」有兩種，一種是同性戀專用，另一種是異性戀同性戀皆能適用，而如果是後者，就沒有歧視問題。當然，「只有伴侶、不能結婚」，仍未達成婚姻充分平權，但這是階段性目標，將來有一天革命會百分百成功。

反過來說，如果同志團體不能接受「伴侶制」，將來在立法時予以抵制，那麼很可能民法修改不了，也沒拿到「伴侶制」，兩頭落空。

所以說現階段婚姻平權人士應考慮接受「伴侶制」立法，並關注相關重要立法議題。「伴侶制」是一種準婚姻，權利義務與婚姻類似，但結合較鬆散，比如只要一方希望解除就能解除，不像離婚那麼麻煩。此外，伴侶的財產若無另外聲明，採各自獨立，跟婚姻相反。至於相互照顧、擔任對方法定代理人、財產繼承等等權利義務都與婚姻相同。所以說有了「伴侶制」，「同志伴侶不能為對方簽署手術同意書」這類憾事就能消除，同志的婚姻權利可說已經得到相當保障。

重點來了，「伴侶制」與婚姻最大差異在於子女收養，而這也勢必是未來立法的爭議焦點。在「伴侶制」底下，一方收養子女以後，另一方能不能成為對方養父母？關於這點，各國作法不一，而台灣該怎麼做，反對婚姻平權的團體又有什麼主張，都是同志團體現階段最應關注的問題。

「伴侶制」不只是台灣社會現階段共識，也是歐洲社會的現階段共識。歐洲人權法院今年已裁定，「伴侶制」必須容納同性伴侶，否則就是違反〈歐洲人權公約〉。至於同性婚姻，則尚非〈歐洲人權公約〉保障範圍。聯合國呢？只空泛說必須保障各類基本人權，沒說必須保障「伴侶制」或同性婚姻。

有了「伴侶制」以後，台灣社會該做的事，是繼續破除對同性戀與其他性別認同與性傾向的誤解，並關注同性伴侶家庭的生活狀況。

在關於同性戀的誤解裡，已經不值得討論，但還是經常被亂扯的是「同性戀是病態」、「同性戀需要或可以矯治」、「同性戀可以選擇」等錯誤觀念，至於「同性戀雙親容易撫養出同性戀子女」、「同性戀雙親容易撫養出性格偏差子女」等等爭議，都需要相關團體舉出更多實證研究來說服有疑慮的人。

等到台灣社會對同志、同志伴侶與同志家庭有了更全面更正確的認識，破除了不必要的排斥與擔憂，屆時推動同性婚姻修法就能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