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6

    一九九六年三月，時任中央銀行總裁的許遠東前往美國，會見紐約聯邦準備銀行總裁麥當沃夫，討論中國國際商業銀行（ＩＣＢＣ）違規事件。第二天，許遠東再轉往華府，與代表聯邦準備理事會主席葛林斯潘的菲利普斯理事協商，請就ＩＣＢＣ案從寬處理。九個月後，美國官方確定，ＩＣＢＣ罰款從原來的三千萬美元，降為五百萬美元，違規期間獲利一千七百萬美元須一併上繳，但全案得不對外揭露，以免引發擠兌等負面效應。重提二十年前這一舊事，是它與一週來喧騰社會的兆豐金控案有若干巧合，值得檢討與借鏡。

    就事實的部分，當年ＩＣＢＣ紐約分行，就是近日廣受矚目的兆豐金控旗下兆豐銀行紐約分行前身，可說是同一家分行。兆豐由ＩＣＢＣ與交通銀行合併而來，是官方掌握的金融機構。其次，ＩＣＢＣ被罰，是它在紐約投資中美銀行時，未依法申報行政院開發基金所持有的ＩＣＢＣ股權。如今，兆豐紐約分行也因違反防制洗錢犯罪申報規定而遭罰款一．八億美元。法令遵循與充分揭露，對經營基礎建立在信用之上的金融業，至關緊要。

    以事件效應來說，由於ＩＣＢＣ或兆豐都具政府主導的高度色彩，其紐約分行且在我國外匯運作擔當重要角色，它的受罰，乃引發政治聯想效應。具體地說，當年ＩＣＢＣ案適逢中國針對台灣首次總統直選製造台海危機，央行總裁親赴美國協商，有傳言指此行旨在把台灣的外匯存底轉存李登輝總統與許遠東名下國際帳戶。如今，兆豐案違規在馬英九總統任內發生，第一夫人周美青曾任職兆豐法務部門，國民黨黨產近期將遭依法處理，加上兆豐前董事長蔡友才今年三月突然去職，在在啟人疑竇。

    不過，李登輝畢竟真金不怕火煉，許遠東最終也以行動樹立他為台灣鞠躬盡瘁的典範。如今，行政及法務部門都已對兆豐案進行調查，其間究竟僅只內控疏失有違法規，抑或另涉洗錢不法，事關金融、犯罪及不當黨產，各方無不期盼徹底清查，以求水落石出、毋枉毋縱。

    究責、法辦之際，兆豐案也突出台灣金融業的若干問題。首先，兆豐銀行連同其前身ＩＣＢＣ，是台灣銀行業最早國際化、在海外設有最多分行的大咖，卻屢次發生法令遵循出狀況而遭罰款的案例；尤其紐約金檢報告指兆豐風險評估、管理內控諸多不當，且對金檢報告輕蔑以待，甚至「完全亂講」。以紐約分行分量如此重大，出此問題，實令人匪夷所思。憑這樣的專業水準，如何在國際金融競爭立足？且奢言打「亞洲盃」、「世界盃」？

    同樣令人難以茍同的，前金管會主委曾銘宗宣稱，金管會管不到海外分行，這是把監理工作推給當地政府的卸責之辭。以許遠東當年美國之行來看，海外分行一旦出事，金融當局絕對要負責；金管會日昨決定實地金檢兆豐紐約分行，不僅對曾銘宗打臉，也不失為承擔本分的亡羊補牢。

    誠然，當年許遠東的美國行除了協商ＩＣＢＣ案，也肩負台海危機穩定金融的任務。他不負使命，不僅表現其金融專業，也因他的國際觀、語文能力及長年致力金融外交。例如，在紐約會見麥當沃夫前一年，兩人曾一起參加國際清算銀行在瑞士的年會，並有私下互動，如今見面三分情，有助ＩＣＢＣ案協商。屬於台灣「多桑世代」的他，參與日本所主導的亞洲開發銀行年會等活動，也可以日語直接溝通。

    對照今日，財金首長鮮有如此大力踐行國際化者，這對積極開拓國際金融版圖的台灣，相當不利。更值得檢討的，早年公營金融機構負責人，大都由專業傑出資深銀行員擔任，如今卻多財金高官轉任；果真「官大學問大」，高官勝過長期孜孜矻矻專業傑出銀行員，各方還勉可接受，實務上卻不然。這一現實，也不利台灣金融爭取並培養國際競爭所亟須的專業、幹練、足以掌握國際潮流的傑出人才。

    兆豐案仍在發展，美國聯邦層級的金檢隨後將至，國內調查也正進行。這一家政府掌控的金融機構出事，反映了台灣金融界尚待改進、升級並與國際接軌的諸多問題；確實找出弊病，對症下藥，進行改革，攸關台灣金融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