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09 台大法律學院國際法教授

對中國而言，與臺灣簽署任何文件與國際法無關，因兩岸關係並非國際關係，因此無適用國際法之可能；易言之，雙方不論簽署何種文件或發言，皆無適用國際法之主觀意願，不構成國際法下之條約，因此以國際法檢視馬習會相關發言似無意義。然真正問題在於臺灣與中國之往來，相關文件與發言，確有可能產生國際效力，牽動著其他國際社會成員，特別是美國與日本介入台灣事務之合法性問題，在此情況下，國際法又攸關緊要，因為在台灣議題上，美中日仍都將會繞在國際法適用上進行法律鬥爭，由此出發，則馬習會上一言一行，在國際法上的可能效力，又不能不予以關注與分析。

評馬習會之國際法意義

在國際層面上，國家元首（總統或國家主席）、政府首長與外交部長，國際法稱為「三大巨頭」（the big three），於國際間無庸另行授權即直接對外代表國家，其一言一行對其國家發生效力。所以《條約法公約》第七條規定：「國家元首、政府首長及外交部長，為實施關於締結條約之一切行為」，「毋須出具全權證書，視為代表其國家」。一九三三年常設國際法院在《東格陵蘭案》中，因丹麥主張對格陵蘭擁有主權，挪威外長竟表示：「對於此一問題的解決，挪威政府不會製造任何難題」，依此發言，法院認定格陵蘭主權歸於丹麥。毫無疑問，兩位「領導人」之言論，可能直接發生國際法效力。

就馬習會而言，檢視正式公開的開場致詞，習近平提出「兩岸兄弟親情，擋不住同胞對故土的思念」，呼籲「應該以行動向世人表明，兩岸中國人完全有能力智慧解決好自己的問題」、強調「堅持九二共識」，在在傳遞「台海兩岸」同是中國人（中華民族），中國人可以處理內部事務，雖未提「一中原則」，卻處處「一中原則」。與之對應，馬總統致詞時，除強調眾人所預計的「九二共識」外，竟脫稿加碼，不僅肯認「九二共識」存在，更強調是在「一個中國原則」下做成！凡諸種種，是兩岸領導人將臺灣事務定位為「中國內部事務」，國際法下將產生外國勢力須受《聯合國憲章》第二條第七項「不得干涉純屬一國內部事務」之制約。

至於雙方一再強調要和平，要維護區域安全穩定，但就中國持續以飛彈對準臺灣，以武力恫嚇臺灣之事實，馬總統正式對外發言時隻字未提，反說是在私下有提及，但傳達習說此部署「不是針對臺灣」，替中國澄清，似乎讓中國落實以武力解放台灣是從美國侵略者手中解救「臺灣同胞」之主張，讓歷史回到一九五○年代的中共控訴，當時世界不接受中國的指控，如今統治臺灣的總統彷彿「接受」此一控訴，無疑更落實中國武力使用解放臺灣之合法性。

馬習會必將提及「九二共識」，為臺灣將來執政者「劃圈圈，定方向」，並不令人驚訝，因馬總統與中國皆一再強調「九二共識」是兩岸和平的基礎。然從國際法出發，為避免將臺灣問題成為單純中國國內問題，臺灣領導者應要想方設法，尋求不同解釋空間，而馬總統在國內信誓旦旦捍衛的「一中各表」，本藉由太陽花運動與民進黨如虹的氣勢，已在兩岸關係拉出較大議價空間，縱使總統心繫九二共識，在與中國確認之際，應於眾目睽睽下重申各表，但竟消失無蹤，本該是臺灣守門員，卻轉成中國攻擊手，協助中國將臺灣鎖進「一個中國」牢籠，讓臺灣的生存與自由，完全繫於中國善意，將第三國在國際法下得合法協助臺灣的門檻，再行拉高！

以總統所受國際法專業，深知其法律意義，然竟如此，吾人不得不感嘆：總統確實有顆中國心，懷抱中華民族復興大夢，但您卻狠心剝奪臺灣子民有自由決定未來的可能，協助中國消滅臺灣人選擇權，古人云「愛民如子」，對此滔滔，除了遺憾，更多是不解與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