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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31 20:21:49瀏覽14134|回應4|推薦34 | |
貳、逃難→海上漂流→九死一生 有個還俗的修士獲知我的意向,秘密為我打聽到搭船逃離的聯繫管道。逃難費用每人貳兩黃金。我早已一窮二白,對方答應我可以免費搭船,但要我招攬並帶領有意逃離者到集合地點。第一次行動在12月,船才要出海,12月的大浪就打毀了船頭;感謝天主,全員安然返回。隔幾個月,又安排了第二次行動;有幾個人半路遇到險阻,無法如期抵達集合地點,只好解散。第三次終於順利啟航,我清楚記著那個日子:1987年6月24日。船東預計,航行順利的話,一個星期內可以到達菲律賓。我們當時只知道菲律賓設有難民營。 這艘船不大,本來是行駛於內陸河中的貨船;船上備有簡陋的方向調整器,也搭配有可掛起或收拾的蓬蓋。船東把船交給我們,簡單說明完操作要領後就離開了。我們這難民團,男女老少共33人,只有兩位修士;因為另一位修士小我五歲,大家推舉我當領隊。我按個人年齡、能力、體力和意願,簡單分配了船位和工作,隨即從湄公河出發。船才駛離出海口,馬達就壞掉了。負責掌船的人撐起事先準備好的布帆,把小貨船當帆船用,讓船隨風飄行。大部分的人看船行駛漫無方向,有意轉回頭;但風勢太大,又一直往海的方向吹,船無法回轉,只能順風而行。剛開始幾天,我們還能按照個人負責的部份,各就各位;晚上,大家還聚在一起,由我帶領唸玫瑰經、祈禱、算時日。隨著糧食與飲水的減少,分配益形艱難;船老舊,常會進水,必須安排幾個人倒水。少數幾個頑劣份子,有力氣搶奪飲水,卻不出力倒灌入的海水。隨著乾渴與疲弱越來越嚴重,每個人越來越自顧不暇;我要帶大家祈禱,大家越來越無力參與。我沒有辦法召叫大家一起祈禱,只好默默懷著希望,自己在心裡,不斷地祈求天主的救援。 我主持的調度分配,越來越沒有人要聽。大家為了食糧,尤其是飲水,紛爭不斷。除此之外,天氣變化也是我們另一種折磨。 天晴時,海上的太陽非常毒辣,整個海面被晒得滾燙;海面的風從滾燙的海面上吹送過來,一陣陣熱風吹襲下,我們只能盡量拍打自己,讓自己保持清醒。乾渴加上酷熱,慢慢有人病倒,有人失去理性。食糧與飲水慢慢沒有了,布帆也經不起風浪破爛了;船上原有的方向調整器,本來就非常簡陋,經過幾番折騰,即使我們遠遠看到有島嶼,努力旋轉調整器,試圖扳船頭往島嶼靠近,也都徒勞無功。我們成了海上孤舟,守著僅剩的 一些地瓜,任風浪吹打飄送。大家都乾渴極了,努力抓取海上漂流過的草根解渴。船隨風漂流,放眼望去,只是茫茫無邊的海水。飄過的水草越來越少,我們開始奮力去抓取船邊的水母。大家七手八腳把水母打撈起來,用布濾出水來解渴;極度乾渴下,沒有人去想那濃濃腥怪的味道,也不管它有沒有毒。 猛烈的陽光像一道一道的酷刑,下雨,船中卻又是另一種苦窯。記憶裡,大約七天會烏雲密佈,下起雨來。雨水澆灌下來,一方面要奮力把船上的積水舀倒出去,另一方面得用各種容器接雨水以便飲用。下雨時,雖然可以接一些雨水,但是氣溫也變得非常低;蓬蓋裡裡外外變得濕冷異常,大家縮頭抱腳,緊緊靠在一起,還是冷得直打哆嗦。雨水滋潤了乾裂的嘴唇,但也凍傷了冰冷的肌膚。一個星期左右下一些雨,能承接進容器的雨水原本就有限,要供大家飲用根本不夠。有人渴得受不了,掏起海水猛喝,第二天就拉肚子死了。地瓜早已沒有了,活著的人飢、渴、熱、寒交迫煎熬,抓水草、撈水母的力氣也沒有了。我們勉強睜著赤紅的雙眼,極目搜尋丁點其他任何船隻的蹤跡;一天天,一夜夜,尋不到一點蹤跡。有時看到遠遠出現大船的影子,大家鼓起勁來,揮著破衣破布放聲呼叫,啞著嗓子竭力求救;大船看似紋風不動,卻在轉眼間無影無蹤。商船一次次經過,我們一次次失望;瀕臨絕望中,我們還是抱著希望。大家雖然沒有力氣齊聲誦禱,各自內心還是乞求著天主的垂憐。有一次,也不記得是出海後第幾天,終於有一艘不明國籍的海釣船發現我們。它駛向我們,慢慢靠近,卻只拋來幾桶水就掉頭駛離。雖然沒有拯救我們,這幾桶水總算讓我們苟延殘喘下來;不過也撐不到幾天,最後一滴水沒有了。死亡籠罩下來:有的人體力耗弱,經不起船身顛簸;有的人感冒染病,慢慢撒手;有的人心肺衰竭,含恨而死。同船共度的人一個個死去,也只能由我帶著大家,做個簡單的祈禱,再把死者推進海裡。 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多,殘存下來的人也慢慢失去理性。有的威脅身體病弱的人跳海自殺,有的隨便抓個桶子當浮具,不顧一切投向深不可測的海裡求生路。小我五歲的修士早已餓死、被拋入海中;隨著困境的加深,人性的凶殘面暴發出來。有人竟然殺死奄奄一息的夥伴,割起他的肉來當食物!我看著這樣的慘案發生,全身虛脫,一點點制止的力氣也沒有。這個血淋淋的犧牲,也沒能讓大家撐兩天,最後有人計畫破壞船體,讓船沉下去,大家死在一起。計畫雖有,實際去做的力氣卻一點也沒有。我們陷入絕望。就在這麼絕望的時刻,有一隊遠洋漁船出現了;可能海面上漂流的屍體引起他們的注意,也可能上主讓他們感知我們垂死的慘狀。有兩艘船脫隊駛向我們。船在大海中調轉方向很不容易,他們打了好幾轉,才終於能向我們靠近。一接近我們的船,有船員跳下來,拋錨固定好我們的破船。他們把我們一個個抱進他們的船艙。殘存的人有13個,有一個一獲救上船就過世,船東把他的遺體安放在冰庫。安頓我們進船艙後,他們怕我們一下子吃喝太多受不了,飲水一點一點給我們,又煮稀飯給我們吃。我瞥到船上的日曆寫著:8月5日;又看到船頭飄揚的旗子有紅紅的 一片,我心頭一陣煩惱:莫非我逃出共產黨,又要掉入另一個共產黨?但船東送我們到台灣,8月10日到達基隆港,沒獲准靠岸。政府官員上船探視,給我們每人一個100元的紅包,醫生也上船診察。 第二天,海軍軍艦陪這艘漁船,送我們到澎湖馬公;當時那裡設有一個難民營,我們被收留進去。8月15聖母升天日,我和其餘11人在澎湖望了四、五十天來的第一台彌撒;隨後,我們全被送進軍醫院治療。我的體重不到30公斤,在醫院住了將近兩個月,出院後,又回難民營。台灣的吳終源神父和阮梅山修士看到新聞報導,到難民營來探視我,問我:是否有意願加入嘉義教區。管理難民營的主任是嘉義教區的教友。雙方促成下,我在1988年1月14日抵達水上機場,那天蔣經國總統過世。民生路天主堂有幾位教友到機場接我,我就在教堂住下來,開始學國語。幾個月後,進入輔大語言中心進修,另外旁聽神學院的課程。經過檢測,我在國語聽說方面沒有問題。1989年6月18日,我被祝聖執事;1990年2月18日,我受林天助主教助聖為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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