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灣的陽光常年活力四射，照出黃土地一片白燦燦的顏色，路徑兩旁則是一畦畦插滿筆直莖桿的甘蔗田，延伸到遠方的地平線上，構成了嘉南平原的典型田野風光，面對這幅風景，以及呼吸來自於空氣中那甘蔗葉的濃烈味道時，就知道外婆家快到了。

舊時過年跟著母親回娘家已成為童年記憶的一環，外婆家位於嘉義縣郊一處名為「溝背」的村落，村落有一條大水溝流過，溝水清清，是村落居民汲水以及滌衣的地方，每天一大清早，村裡的婦女就會不約而同地從村落各處湧到溝水旁，帶來了家中的髒衣物，也帶來了村中的各種消息，當雙手不停在石上搓揉著衣服時，嘴巴也不忘三姑六婆起來，讓原本靜謐的水溝也跟著沸騰起來，小小年紀的我，就愛那份熱鬧，所以每每起個大早，只是為了能夠和母親一起到大水溝玩。

外婆家是個傳統三合院，沿襲著大家族的傳統，除了已經出嫁的女兒，其餘的兄弟均共處於這座大宅院中，人多嘴雜是非多，然而卻也熱鬧，尤其是在過年熱鬧氣氛的烘托下，表兄弟姊妹共處一室，那才有趣哪。我們最愛的戲碼，就是到院後的楊桃樹上摘果子，然而年復一年，卻總是重複著大孩子輕易上樹，剩下我們這些小小孩在樹下望著滿樹結實纍纍的楊桃興嘆的畫面。

隨著外婆去世後，整個家族的聚合力頓時消失了，幾個兄弟分了家，三合院被現代樓房取而代之，楊桃樹也跟著不見了，溝水則是髒污無法見底，溝旁再也聽不見滌衣農婦的歡聲笑語，舊時那濃濃的人情味也隨之一點一滴地流失了。如今嘉南平原再也不是我那午夜夢迴所牽絆的故鄉了。 

【1997/11/17/中國時報/人間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