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出高速公路, 彎近翠綠的鄉村小路, Cuigy-en-Bray 的路標才映入眼簾, 我的眼眶馬上溢滿了淚水.

我趕緊戴上太陽眼鏡遮掩, 一路上聒噪的我, 突然不能講話, 坐在旁邊駕駛座的哈尼, 應該有察覺異狀吧 ?!

距離上一次到 CUIGY, 已經一年又兩個月了. 那是一次傷心的旅程, 婆婆突然仙逝, 哈尼和我北上奔喪. 此後我們好像突然失去北上探親的理由, 再也不曾返鄉.( 請見原文:甜蜜茱麗葉 )

我非常想念我的婆婆.

我的婆婆茱麗葉, 足足疼了我十二年, 從我出嫁前疼到出嫁後, 從我不會講法文前疼到會用法文跟她胡說八道.

“ 妳真好, 謝謝妳…” “ 妳真好, 謝謝妳…” 

婆婆去世前最後一次跟我說的話, 此時不斷重複在我耳際. 當時她躺在房間床上, 我坐在她枕頭旁邊, 婆婆雙手握著我的右手, 不斷搓揉著我的每根手指頭, 抬頭微微笑著, 用幾乎孩童般天真的神情望著我說:  “ 妳真好, 謝謝妳”…

我又有甚麼好呢 ? 我自己心裡清楚得很. 我是一個只被她疼愛, 但是卻沒有做太多工的幸運笨媳婦兒罷了. 剛開始是反正不會說法文也聽不懂, 所以只能客客氣氣, 逢人就傻笑. 家族頗為興盛的哈尼一家人中, 我是唯一的舶來品, 大家對於我這個 "外國人,”多多少少有點賞玩的心態.

而跟一般家族一樣, 生活得太親近, 有時難免牙齒咬到嘴唇的, 偶爾這個親戚跟那個親戚不高興, 這個跟那個又不講話了, 這個打算跟那個從此不相往來…

我從以前的聽不懂不知道, 到現在的聽懂了裝不知道. 反正大家族中, 只有我們住南部, 相隔來回兩千多公里, 天高皇帝遠的, 永遠在颱風圈圈外. 每次返鄉, 所有人都當哈尼跟我是客人, 所有人都跟我們好, 彼此不要好的, 就分開跟我們要好, 因我們而舉行的家族聚會分批出席, 冤家不碰頭就好.

我一直以為婆婆疼愛每個晚輩是一視同仁的, 直到她去世前幾年, 我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 比如哈尼的大姐, 是婆婆的親生大女兒, 卻跟婆婆好幾年不說話. 婆婆健康情形亮紅燈之後, 大姐馬上勤跑婆婆家, 並且在婆婆仍能自行上下床的時候就要求分好家產. 婆婆當然很寒心, 但還是很軟心地給了大姐幾乎所有家傳的珠寶, 最倒楣的可能算是哈尼二哥的女朋友米雪了, 她服侍婆婆最多( 據她說, 比對自己的母親做得還要多.)  卻最不得婆婆的緣. 而我, 幾乎啥也沒做到, 只是常常打電話ㄙㄞ奶婆婆, 寫些肉麻卡片, 偶爾上來作客, 大吃婆婆一頓… 而已, 卻得婆婆寵愛一生不悔.

米雪或許仍然餘怒未消 ?  我們到達的當天, 我跟哈尼說, 我們去看媽媽. 米雪聽到了馬上用 "特殊的”冷峻眼神瞪過來, 哈尼立即幫我說, 她指的是, 我們去墓地看一下. 米雪沉默了一下子, 好像有點酸的跟我說 :

“ 妳去了之後, 把墳上應該已經榭掉的玫瑰丟了.”

“ 好的.” 我說.

“ 玫瑰花是我跟妳二哥放的, 我們每個星期天都去的.”

這下子很清楚了, 她是在”酸”我. 這是女人跟女人之間的細微感情交流, 男人不大能察覺得到. 米雪在提醒我 : 偶爾回來看一次, 算甚麼看 ?! 我跟妳二哥是每個禮拜天去上香的… 而且妳婆婆生前還從來不曾喜歡過我….

這種時候, 心了即可, 裝傻是必要. 我笑笑過去, 吃完晚餐搶洗碗而已.

婆婆去世前的一幕, 此時又浮現眼前…

那時我們北上探親, 婆婆健康情形已經每況愈下, 大夥人聚集客廳裡談著. 婆婆本來躺在房間床上, 但是她覺得無聊. 很想加入大家, 所以搖了床邊的鈴鐺. 二哥去扶她進客廳來, 婆婆習慣坐的位置在客廳正中間, 比較寬大, 有她個人專用的舒適座墊. 此時, 旁邊剛好坐著米雪, 婆婆居然捨其位, 而坐到我的旁邊來, 還朝我笑得很開心, 有點像惡作劇的小孩得了逞一般. 這是過去十多年來, 我第一回看到婆婆進客廳而沒有坐在她的 "皇后位,”也是第一次看到, 婆婆在眾親人面前, 那麼不給米雪臉.  

如果我是米雪, 心裡一定五味雜陳吧…  這陣子米雪自己的身體也不大好, 她為婆婆做的一切, 也純粹因為她是二哥的女朋友, 而二哥就住在婆婆隔壁. 二哥雖然算是孝子, 但是脾氣不小, 跟我家哈尼比起來, 已經讓米雪不只一次喟嘆 : 平平是兄弟, 阿那ㄟ差這多 ?  所以, 對於米雪酸我, 我不但不介意, 還有幾分同情. 米雪會繼續從我這邊接受到善意的回應, 婆婆沒有疼到妳的部分, 我來補. 離去前, 我已經邀請米雪和二哥今年夏天到南部家中作客, 米雪曾經開過餐廳, 當過主廚, 是法式料理的高手, 但是她卻特愛吃中式料理, 這個好說, 我可以伺候得來.

婆婆媽媽女人事, 越計較越複雜.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和和氣氣, 啥都好說, 你說是不是 ?

米雪不愛曝光, 所以我只好照同桌用餐的小姪女麗姿(LISE)

Lise 的父母 Vincent&Sandrine 到我們家渡假時懷了她

不知道是否因此, 她特別跟我投緣呢...

還記得我去年寫過這個寶貝, 如今她已經更出落地像個小公主了

麗姿坐在花園裡用我買給她的彩色筆作畫

她跟我說: tata,妳的手提包好漂亮啊!

小女人注意的東西很女人...

麗姿的弟弟, 一出生就好帶. 吃飽飽, 睡好好, 乖巧巧.

"ㄨㄟ.. 妳照夠了沒啊 ? "

"拜託, 拜託... 幫 UDN再擺幾個 POSE嘛..."

"嗯... 這個我得考慮一下下..."

"好吧... 念在妳是偶的tata."

哈杯兩齒仔說.

         "七琴tata要常常來七桃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