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花(五)

金露花

金露花，據說是當年西班牙人從南美洲帶來的，三四百年過去了，如今，他鄉做故鄉，她已有另一個很本土的芳名「台灣連翹」。

這時節，她開著串串淡紫的小花，風起時，就像是極雅緻的輕簾隨風擺盪，小紫花間，此時也開始結起顆顆金黃的小果實，名為「金露花」，即因為秋冬間軟枝上串串的金黃果實，像極了串在一起的「金色露珠」，在陽光下，發出比陽光更耀眼的金黃色。

金露花，還是蜜蜂蝴蝶喜歡的蜜源植物，拍照時，許多烏鴉鳳蝶、青帶鳳蝶在小紫花間翩翩起舞，花和蝶，構成一幅極美的圖畫。

我後來才知，這株金露花生長的地方──新竹新埔，竟吳濁流先生的故鄉；而花開處，還在他師範畢業後首先任職的照門公學校附近。吳濁流先生恰好即以「台灣連翹」(金露花)暗寓他對台灣的出路及情感，他在《台灣連翹》書中寫道：

台灣連翹被修剪得極為美麗整齊，嫩葉青青，如剛萌芽的蓬勃，卻被修剪成籬牆。然而它的根，卻有極粗的枝幹，穿梭在牆中的縫隙之間，有如手腳，向四面伸展出去。他(胡太明)驚奇地注視著，發現不論向上或旁邊伸出的枝葉，必被剪去，唯獨這些枝幹，怎麼也剪不到它。（譯自〈亞細亞的孤兒〉日文本P.251，東京 新人物往來社出版，一九七三年五月。）

處境如亞細亞孤兒般的台灣，像是常被用做綠籬的連翹花樹，枝枝葉葉總不斷地被日人剪，被國府修，修成別人要的樣子……可無論如何修剪，他內裡的枝幹仍在，主根仍在，怎麼也剪不到。

在吳濁流先生的故鄉，遇見這株美麗的台灣連翹，我以為是極美好的緣份。

台灣葛藤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萋萋。(詩經周南葛覃)

長長的葛藤藤蔓在谷中蔓生著，她的葉子綠綠的，生長得十分茂盛。詩經〈葛覃〉裡說的「葛」，就是「台灣葛藤」之類的植物。

這幾株台灣葛藤和金露花同生長在路邊的隙地裡，她密生在花軸上的蝶形花，在正午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十分的豔麗，湊近前，還可以聞到淡淡的花香。

在古代，葛藤是重要的纖維植物。〈葛覃〉裡唱道：「是刈(割)是濩(煮)，為絺(細葛布)為綌(粗葛布)，服之無斁(厭)。」說的是將葛藤的莖皮割取下來，加以煮熟，她的纖維可以製造夏天穿的葛布衣裳，甚至，還可以用來製作鞋子。

葛藤的嫩葉，在古代也用作野菜；其老熟的葉，農家也用以餵養牲畜。更重要的是她的根，她的地下根粗大且飽含澱粉，是製造「葛粉」的原料，葛粉除了可用以做成治療感冒的葛根湯，在日本，甚至還將其製成葛餅、葛果、葛羹之類的小點心，可說是用途無窮。

除了這些用途外，長長的葛藤，以前人還將他們用作繩子，除了上山砍柴，出外挑東西，都用它來捆綁外，孩子們還用它作跳繩玩耍。可說過往在農家，生活上處處都可見葛藤的影子。

或許關係如此親密，人們竟因此對她產生敬畏心，還認為葛藤可以驅魔避邪呢！所以過去人家生小孩時，都不忘在門窗上繫上一截葛藤，以避免不好的東西侵入；甚至小孩子半夜要離家上茅廁，也會帶上一截子葛藤，藉以壯壯膽，或用它來鞭鞭鬼。

所以走進農家，葛藤算是極常見的植物。不少農人還借助她藤蔓長，葉片大，覆蓋面積大的特點，將她栽種在休耕的田野間，一方面避免雜草叢生，一方面也可將她當成綠肥，一舉兩得。

這樣看來，葛藤對人的好處似乎是說不盡的，可是對其他的小型植物而言，她可就是十足的惡鄰居了。因為她的攀爬力強，又性喜攀爬到最高處搶陽光，而且葉片大，覆蓋面積又廣，所以常會影響她的鄰居行使光合作用，甚至因而枯死。所以對小型植物而言，葛藤的「維葉萋萋、維葉莫莫」，又實在是種致命的親密呢！

川七的花

川七的草花，開放在葛藤的藤蔓間，在密密的綠叢中，探出長長的花穗來，長花穗上，還排列著朵朵的小白花，

細看，小白花上還有根根叉開的花藥，顯得非常有趣。

意外的小野貓

趴著拍小白花時，一隻小野貓在我身後鬼鬼祟祟，一步一停，緩步向樹叢間跺去……

他的目光銳利，彷彿憑目光即可殺人。

在一處路邊的隙地裡，金露花、葛藤、不知名的草花、烏鴉鳳蝶、青帶鳳蝶、小野貓……都在正午的陽光下盡情的生息著，看似不起眼的隙地裡，原來竟充滿著生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