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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的驛站
2014/04/26 19:41:24瀏覽279|回應0|推薦15



 那張照片拍得好,炯炯有神的雙眸,英挺的鼻子,微微笑著,看起來斯文帥氣。若不是趕時間,應該可以把白頭髮和魚尾紋好好修一下。若不是當時護照遺失了,就不會緊急地去拍下這張照片。

 他慢條斯理地吃著,優雅地咀嚼。已然老花的他瞪著華文報紙,彷彿要把它一起生吞活剝。登機還有一段時間,我靜靜地在一旁,托著腮陪著他,等著、看著不遠處的電視畫面,NHK正播著福島核災後輻射外洩、北韓試射飛彈的新聞災難。氣溫攝氏十五度,氣象預報說第一道冷鋒即將來襲。

 我們到得太早,時間似乎預先被冷空氣凝結了。

 日本為什麼把機場寫作空港?機場明亮的空間適合流動。轉動的行李轉盤、輸送帶,入關的、出關的、過境的和趕時間的人,都呼應著這樣的機制,與他端坐悠緩的姿態格格不入。我想著,突然為文字的歧義感到好奇。

 還差個把鐘頭,掛得高高的飛航時刻表也陷入膠著。

 他飄洋過海到東京來找我,度假兼休養兩個月,比起三個多月前來出差時,看起來胖了些。「她說如果我需要腎,她願意割給我。」我看著他的吃相,想起前晚臨睡前他的一句話。看來,為了後嗣,他離開了我,總算對他的列祖列宗有了交代。

 五年前,他去美國,又轉至北京,說是尋找機會。我來到東京,為的是嚮往草間彌生的風情,我們的行囊別無他物,除了離開。她不只是為他延續了香火,還得到值得託付一生的溫柔。

 中華料理特有的肉臊,聞起來特別鹹膩,我懷念起師大夜市,但卻嘔了一聲。他仍自顧自地吃著,鼓著腮,額側青筋滿足地浮動著,我揣想他在她身上蠕動時的昂揚,焦躁的胃酸像泉湧般地直奔喉頭,淚水隨著溢出。

 可以登機了。在關口,把手上的拿鐵遞給我,雖然很輕,但仍有餘溫。「Bye Bye!」他說。我彷彿是海關的官員,看著一位陌生人,「什麼時候回來?」但我沒說出口,覺得自己是一座收容旅客的驛站。

 離開了,準點。我迫不及待地衝到廁所,對著馬桶掏心掏肺,在梳妝鏡前看著自己被抽乾的臉。忽然腹部一陣騷動,「過年前後應該是預產期……」我想起醫生的話。

 那是一個月前的光景,空港外尖銳的寒風讓人縮起了脖子,我莫名想起知名的湯圓。「媽……我懷孕了,是他的,但我不想告訴他!」我從來沒有這麼急切地想家。東京的楓葉還沒紅,我卻帶著肚子裏急著孵化的春天。

 我們又見面了,她帶著他,還有他們的孩子。靈堂上的他不說話,讓我分不清楚他究竟是回來還是離開了。當時那照片拍得匆忙,但畫面不差,淡淡的白髮、淺淺的魚尾紋,他微微笑著。

 「我是遺孀嗎?」我問他。旁邊的她叨叨絮絮地說著死因,但他依然不語,一派溫文。「你永遠地離開了,卻留下了紀念品。」我告訴他,我撫摸著隱隱騷動的肚子,流下暖暖的淚水!

http://goo.gl/E5V3bs (2014.02.08發表於青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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