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雨一直下，她不會想這麼多。

自從兒子交了女朋友，感覺屋子裡長出一些不同的氣味。

她燙著衣服，除濕機一聲長嗶。放下手邊的工作，取出除濕機的儲水槽，搖搖晃晃到浴室。想把水倒到浴缸，但覺得不對，走向馬桶，也不妥。那桶水應該可用來泡洗襪子，她在水盆裡放入洗衣精，轉身，把儲水槽碰翻了。嘩，她咒了一聲，出浴室。

雨在落地窗外跳舞，以派對的規模。

這種天氣，陽台上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沉甸甸的，曬衣架已經滿了，洗衣籃也是。開了除濕機，把衣服掛在椅背、房門的門把上和電風扇，只要能掛衣服的，全都是衣服。

時間被雨水沖濕，無止境的漫流，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整座屋子像是隨時會漂走的船。

她把儲水槽放回除濕機，可除濕機不動。拔下插頭，再插回去。連指示燈都不亮了，一來一回，竟也讓她一身汗。啪，這時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是二尖瓣膜脫垂的毛病。那天兒子帶女友回家，地板黏答答的返潮，那除濕機就開著沒停過。

雨水趴在窗子的玻璃上，作勢要闖進來，一粒一粒，然後變成一條一條，扭曲、萎靡，然後無依的墜入窗緣。她索性拉上窗簾，刷，室內陷入幽黑中。

她走到後陽台，收進一些內衣褲，兒子的。她認真的把每件衣褲都燙過，熨斗滑過，從這端到那端，像在日子的皺褶裡在航行。這孩子真像他，怎麼忽然間長這麼大了？她心揪緊了，卻笑了出來。

她坐下來，打開電視，正好在報氣象。那位報氣象的伯伯拿著平板電腦，手在電腦畫面上比畫著說：「榖雨寒死虎母」，然後解釋：「雖然已過清明，仍然有低溫冷鋒過境，會令人冷得發抖。」除濕機忽然答的一聲，她的心臟跟著噗吱噗吱的。

「如果不是一直下雨，除濕機應該不會壞。如果不是雨一直下，衣服早就乾了。如果孩子不要長大該有多好？如果他不離開，這種天氣就會有人陪……」她想著。

在婚姻裡浮沉著好幾年，終於把男人從生活中剝離了。以為自己上岸了，回頭看，她的腳被正水草糾纏著。或者她渴望擁有這種感覺，但誰知道呢？

2018. 5. 26 @ 青年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