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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6 20:09:07瀏覽577|回應0|推薦4 | |
28年與家人的分離,甚至願意獻出生命,這種理想的力量,似乎現實越來越少,讓我們敬仰,卻難以做到。 許鹿希:我在58年8月那一天,就是我們一點預感都沒有。由錢三強先生把鄧稼先叫去了,那時候錢三強是叫做核工業部的副部長兼原子能所的所長。那時候他叫去他就給鄧稼先說,他說國家要放個大砲仗,調你去做這個工作怎麼樣?這個國家要放個大砲仗你說這炮仗得多大,鄧稼先馬上就明白了這是要放原子彈,對吧,調他去做原子彈,他當時回答就說,我能行嗎?那個錢先生就實際上他們已經決定了,這裡調令呀,不是說徵求你個人意見。後來他服從調動。
1958年八月,時任中國科學院原子能所研究員的鄧稼先突然接到命令,要其參加核試驗,鄧稼先又是興奮又是緊張,與許鹿希匆匆一別,在荒涼的大漠上開始了中國的核試驗,當時蘇聯、美國、法國相繼宣布擁有核武器,而中國想要在世界之林立一席之地,不受外強凌辱,建造字的核武器是當務之急,而此時,獨守家中的許鹿希除了思念就是每日惴惴不安的擔心。 ] 許鹿希:那天晚上回家以後,他也一夜沒睡,我也一夜沒睡。 主持人:他怎麼跟您說,他也不能跟您說什麼是嗎? 許鹿希:他不能跟我說做什麼,他就跟我說,他要調動工作,我說問他調哪去,他說這不能說,做什麼工作他不能說。我說你給我一個信箱的號碼,我跟你通信,他說這不行,反正弄的我當時很,我當時30歲,他當時34歲,我當時我孩子很小對吧,因為我不知道他幹什麼去,可是他態度很堅決,他說我如果,就是做好這件事,我這一生就活的很有價值。他這麼說以後,我當時就感覺到他已經下決心了,後來他突然說一句,就是為它死了也值得,他說這話以後,後來我就哭了,我說你幹嗎去,做什麼事情要這麼樣子,下這個決心。當然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後來過了一些時候我知道了,這個工作,當然後來從此以後,就是一干就28年。 主持人:當時您完全沒猜到是原子彈,那時候您一點都沒猜到。 許鹿希:我為什麼一點都沒猜到,當時國家太苦了,當時我們連汽車也造不了飛機也造不了,你知道抗美援朝,你看過《聶帥回憶錄》吧,就是抗美援朝的時候,所有的飛機是從蘇聯買的,對吧,喀秋莎大砲也是買的蘇聯的對吧,什麼武器都是人家的,咱們自己什麼也造不了。那個時候再用什麼小米加步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這個就是後來我才知道,就是在抗美援朝的時候,美國已經把原子彈運到的沖繩島,如果板門店談判再失敗的話,咱們當時就要吃,就要扔原子彈了,他不過就欺負咱們沒有。那個是誰,英國的撒切爾首相說一句話,但凡你中國有一顆原子彈,人家也不敢惹你。對,就是這樣,實力嘛。所以這樣的話,這個轉折是非常突然的。 主持人:一夜之間。 許鹿希:一夜之間,後來我看鄧稼先這麼堅決,他說他後來就說了幾句,他說家裡事情他都管不了了,一切都託給我了,我回答他一句,我說我支持你。 主持人:許鹿希老人對我說,很多人都問過她,為什麼能夠忍受和丈夫分離長達28年的時候。她說是因為她不僅見過洋人,還見過洋鬼子,不僅見過飛機,還見過敵人的飛機在空中盤旋轟炸自己的家園,不僅捱過餓,還被敵人的砲火逼著躲進防空洞忍飢捱凍,她說因為有了經歷,使她能夠理解鄧稼先,理解他因為要造原子彈而和自己分離28年之久。 許鹿希:也不是說28年他完全一天都不回來,也有中間回來,就是他到這個工作因為它保密性質太強了,而且他那個所謂的當時規則也是非常的嚴厲,就是不許接觸這個不許接觸那個,然後甚至於我北京醫科大學我的同事不能到我家裡去,免得出事。另外就是囑咐我說,不要向北醫的領導,就是每個人不是要說明你家裡丈夫幹什麼事,這些都不能說,領導要問的話,你就說做保密工作,真正北醫領導知道我丈夫是幹什麼事,是在追悼會的報紙上。 主持人:當時鄧先生偶爾回來,您怎麼跟他聊天呢,總要問一問最近的工作又不能說,但是很多又不能說,那說什麼呢?工作完全碰都不能碰。 許鹿希:一點都不能聊天,他們的規矩是片紙隻字不能往回家帶,不能帶出來。至於他突然回來和突然走,什麼時候回來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話,一個電話馬上汽車就在地下等著,警衛員一上來就馬上就走了。我們中國的核試驗一共做了45次,第一次的成功是1964年10月16號,15點就是下午三點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我們最後一次呢,第45次核試驗呢是在1996年,7月29日。 主持人:在簽定協議之前的一天吧,等於是。 許鹿希:1996年7月29號做最後一次核試驗,為什麼挑這個日子呢,因為鄧稼先逝世是在1986年的7月29號,在鄧稼先逝世的十週年這一天。在鄧稼先逝世十週年的這一天,做最後一次核試驗,做完以後的話,馬上第二天,就是在各個報紙上都有中華人民共和國go-vern-ment授命,就從此以後我們中國暫停核試驗。這就表明我們中國已經達到了跟其他核大國完全一樣的水平,我們已經有了原子彈,有一個氫彈,有了中子彈,有了小型化,有了在實驗室模擬這個高度。 主持人:這45次實驗鄧先生領導了多少次。 許鹿希:他生前,生前一共有32次,32次裡頭有15次是他親自在現場指揮,其他的不是每次都是他親自指揮,可是因為他後來是做核武器研究院的院長,就是他前面雖然做核武器研究院的副院長,可是院長是party委書記,他是主要的業務負責任,就我們國家在一個原子彈氫彈做成以後要有一個專家簽字,向國家籤等於向國家保證,這個彈做行了,你可以放了。這個簽字是鄧稼先去簽,簽完這字鄧稼先說非常緊張,就恨不得,好比就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就是萬一不行就不得了,可是每次都行了,每次都行了所以人家給鄧稼先一個外號嘛,說鄧稼先是福將,這福將可真太難了。 主持人:這種壓力一般人沒法想像。 許鹿希:沒錯,所以曾經有人問我,說是在第一次原子彈成功以後,那天晚上北京城裡頭,買號外呀,就是因為當時雖然是下午三點鐘,就爆炸成功的,當時那個總指揮在羅布泊的總指揮室張愛萍將軍,是吧,他給這邊的中南海這邊打電話,就是周恩來總理跟聶榮臻元帥守著這邊電話,他打電話過來說成功了,可是周總理匯報給毛主席以後,Mao.ZD主席提了一個建議,他說,先壓一下,等日本等外國的反映,因為這個灰塵,就是這個很快到邊去,他們馬上上飛機去抓,一抓以後日本人先報導,說中國爆炸了原子彈,等他們報完以後,我們的判斷結果一切都出來,肯定是核爆炸,因為要不是核爆炸要報錯就不得了是吧,所以晚上十點種的時候,新聞廣播才廣播的,所以十點以後,就滿街都是號外,所以有很多人,我說你是不是拿的套紅的號外,就又跳又蹦高興的不得了。 主持人:您知道嗎?那個時候。 許鹿希:那時候我已經知道他幹什麼事,那個像電視上,還有那時候電影上拍的,就是好多人在滿街上高興的不得了跳啊蹦,問許鹿希你是不是也這麼幹,也是跳的蹦的恨不得都高興起來。我說不是,我說這話,可能要掃別人興了,我說我們提到這的心放下去了。 主持人:知道了鄧稼先和許鹿希的故事以後,我問過身邊很多人,如果有這樣一份工作需要你去做,但條件是你必須和愛人分開28年的時間,你會不會接受。大家的反應是沒辦法想像,而當許鹿希老人回憶起讓很多人都無法想像的28年的生活時,他的語氣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她的平靜和坦然讓人感動。 許鹿希:我曾經吹牛嘛,我說鄧稼先你甭乾了,你回來以後,你啥事都甭幹,我許鹿希養活你全家,對吧,我能夠做,我那時候是畢業以後就留在北醫做教員的,從助教,講師,副教授,教授博士生導師什麼,這樣一趟走上來,另外我還曾經做過北醫的基礎醫學研究所的副所長啊,什麼教研室主任呀,做這些事情。你可以知道我完全靠我自己的力量靠我自己的工資,我養活你們全家都沒問題。所以我曾經非常希望他回來,他說回來幹嗎,我說你啥事甭幹,我養活你。 主持人:當時孩子們呢,孩子們會不會問,爸爸在哪,在幹什麼,您怎麼回答呢? 主持人:他們也知道爸爸在乾一個非常機密的工作。 許鹿希:對,孩子非常懂事。我的孩子們也是採取了跟我們一樣的態度,一切靠自己。 主持人:我有一點不太懂,就是在這個整個的研究原子彈這個過程當中,日常的工作當中有沒有可能受到核輻射的這個危險。 許鹿希:很多事情是你原先設計了以後,你不知道它會那麼大,那時候你說不受到輻射不可能。 主持人:所以鄧先生在接受這個工作的時候,他不僅要下決心,我要離開家庭很長時間,我的工作,我的成績再大,功勞再大,別人不可能知道,我要一輩子做無名英雄,同時我要做好犧牲的準備。 許鹿希:他完全懂,最重要的一次是,對他影響最大的一次是我們中國曾經有一次核試驗,核彈頭是很好的,只是那個什麼降落傘沒有打開。 主持人:是從空中掉下來了是嗎。 許鹿希:對,曾經有過這麼一次事情。就是文革非常亂,降落傘呢是(三機部)做降落傘,它那個降落傘曾經有幾次打不開,周恩來總理和幾個老帥就說過,說是這個降落傘是個大問題,一定要保證降落傘能打開,可是恰巧就有一次,飛機扔出來這個氫彈呢,就從最高的高空,因為現在這高空到底高到什麼程度,這個數字是保密的,從最高的高空一直就掉下來了,就直接摔到地面,就給摔碎了。這個你想,這麼掉下來的,和那個用降落傘那麼樣的弄的爆心,這個就距離很遠對吧,後來當時就非常著急了,就是派一百多軍隊去找,沒找著,沒找著,可是這次的彈呢,簽字是鄧稼先籤的,鄧稼先簽字就表明說向國家保證這個彈是成功的。他決定他自己親自去找,陪他一塊去是當時(二機部)的副部長,就是核工業部的副部長,叫趙敬璞,趙部長。他們倆一塊上吉普車去,這時候那基地的那個領導就說,說老鄧你不能走,你不能去,說你的命比我的值錢。這基地這個領導,他叫陳彬,他說的話是非常感動的。他不讓鄧稼先去,可是鄧稼先當時不可能不去,因為當時不知道這個彈到底哪去了,也不知道這個彈是什麼情況,如果這個彈是核爆炸的話,那就乾了,在廣島什麼樣,長崎是什麼樣,你可以看到畫面是吧,在中國國土上,不能自己在中國自己國土上乾這麼一下,對不對,鄧稼先就決定還是上了吉普車走,那個戈壁灘上是,戈壁灘不是沙漠對吧,戈壁灘是大大的小石頭,大石頭小石頭,大石頭跟籃球那麼大,小石頭就是,就是大小石頭塊,那個吉普車就在那個戈壁灘到處跑,一下子鄧稼先就看見了,因為是他們自己做的,他說就在那,那個時候是那個,後來是趙經敬璞副部長告訴我,他說大概摔碎的那個範圍呀,像半個足球場那麼大,就是整個彈都摔碎了,鄧稼先一看它就在那,他就讓司機停下,然後他就喝斥,他當時也不太禮貌,他就喝斥這個趙敬璞副部長,他說你們都給我站住,你們進去沒用,就把他們都喝斥在那個邊上,然後他自己進去了。 主持人:他知道很危險嗎? 許鹿希:可他那時候他已經顧不上了,好像我覺得那時候,有人說那時候他是傻子,我也說不出來他是什麼人,是傻子還是,反正他一切都根本想不到自己了,他完全懂钚239是怎麼個毒性,鈾235是怎麼個毒性,是吧,完全懂,可到那個時候他就進去以後他找到那個碎的彈片的時候,他就最糟糕就是他拿手捧了一下,捧起來一看,馬上他就放鬆了他是平安無事。 85年那次檢查,就是到301醫院去檢查出來得了直腸癌是吧,醫生說你怎麼這會兒才來,他也沒有想到,他覺得這會兒才來,他都回答不出來,為什麼這會兒才來,根本沒有想到這些事情,後來當然那時候張愛萍將軍非常的關心,一直守在手術室外頭,一直是從頭到尾的關心這個治療的方案什麼,可是等到手術結果出來以後,我當時已經是醫學院的醫學教授了,這個科學上面這些事情很多都是很殘酷的,科學上面把你真實的情況給你擺下來的話非常殘酷,當時我就知道沒救了,頂多一年,就是在1986年的6月,那個時候中央軍委的領導就決定對鄧稼先解密,解密的意思就是在86年6月24號那一天,解放軍報,還有人民日報都是大登,大版的文章題目就是兩彈元勳鄧稼先,馬上就把鄧稼先和原子彈氫彈所有的關係全部就登出來了,這一天拿到這個報紙,也是怎麼說呢,有的人就拿著報紙,搖著這報紙說許老師,許老師,許教授,許教授您看看鄧稼先上報了,一邊跑一邊揮著過來,可是等到跑到我們面前的時候,看見我們家里人都在掉眼淚。這一天也是,一些比較懂事的,比較年紀大一些的親戚朋友,就從各地方打電話過來,說鄧稼先怎麼了,說一個人20多年來都非常的隱姓埋名一點都不知道他幹什麼,現在在報上突然一下,把他跟造原子彈和造氫彈的事情全部都宣佈出來,他說這人還在世不在世。這就是我們當時的真實的情況就是這樣。 [在1985年張愛平將軍親自敦促鄧稼先去看病,結果查出是晚期直腸癌,張愛平立即命令鄧稼先住院接受治療,從1985年七月三十一日到1986年七月二十九號,是許鹿希與鄧稼先相處的最後的日子,結婚三十三年,在一起生活只有六年,在最後的一年裡,許鹿希心裡五味雜陳,思念的終結竟是永別,鄧稼先離開他已經有十六年了,但家中的陳設一如既往,許鹿希將丈夫的用具都標上了年代,使用日期,連鄧稼先坐過的沙發上的毛巾都沒換過,看著老人摩挲著那些用具,不盡讓人涕嘆,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主持人:這16年有這些零碎小事可以去回憶的話,你會覺得鄧先生還是還在。 許鹿希:可能,他這個有很多事情讓人覺得他,這樣也做對了,也如果說是他,如果再有輪迴,人生有輪迴,他還會這麼做。 主持人:你也還會再支持他。 許鹿希:雖然是非常苦,可這麼做是很值得。 主持人:謝謝您許老師,謝謝您。 主持人:和許老聊天的時候,她總是習慣性的問我,這個人你是不是聽說過,那件事你是不是了解,在老人看來,她說到的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是我們這代人所熟悉所了解的,我總覺得許老還生活在1986年以前的時空當中,在她的世界裡鄧稼先並沒有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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