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真的要長大以後才會懂。

暌違校園多年之後，因為「支援前線」的關係，意外踏進高中校園。這次的目的是採訪兩名甄選上T大的資優高中生。教務主任很快地找來這兩名同學，其中一個Y同學，笑容甜美，青春洋溢，一看就很亮眼。另一位W同學，直髮垂肩，眼神慧黠，兔寶寶般的白牙很顯眼，但她皺著眉頭，似乎在跟教務主任抱怨些什麼。後來知道，她對於記者再次跑來採訪些微感到不耐，聽到攝影記者要拍幾張照片，更直接表達不想拍的態度，還是教務主任跟她說，採訪兩位同學，當然要搭配兩個人的照片才適當，她才勉強同意。（教務主任真明理啊）

W同學的作文很強，甄選上T大中文系。寫作這種東西，有時真的是天分，所以當我問她平常都讀些哪些書，她回答「什麼都讀」時，雖然你心裡覺得這答案實在很芭樂，但也是實情，你沒放在心上。但是當你繼續問，那這次甄選作文題目是什麼，你怎麼去詮釋這個題目時，她一臉「問這很多餘」的表情，直接回我說「這就不必問了吧。」嘿，老實說我第一次遇到有人這樣回答，還真的有點給它傻眼，想說這問題有這麼難答和無所謂嗎？雖然稿子也不一定寫得進去，但回答這問題有這麼痛苦嗎？

無妨，我無意跟高中小女生計較，她不想答，換其他問題就是了。她說口試委員對於她較少涉獵傳統古典文學，卻想讀中文系提出疑問，我於是接著問，那你當時怎麼回答？她又一副「你問這幹嘛」的表情回我：「這就不用講了吧。」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就不用講了，只得乾笑兩聲草草結束話題。

沒關係，這麼不想答，那我們就來問Y同學吧。Y同學是數理資優生，考上T大電機，因為自認不是天才，所以讀書特別認真。不過她的桌球也打得很好，我問為什麼，她說因為從小弱視要練桌球來訓練眼力…巴啦巴啦。Y同學講話時臉上始終堆著微笑，保持高昂的興致，幾乎有問必答，當我感覺到分配給Y同學的時間好像已經遠多於W同學時，有點擔心冷落W同學，於是又回頭補問W同學幾個問題，只是不時還是會被W同學冰到。

這時我對這兩名同學個性如此極端，一冷一熱，已經留下深刻的印象，沒想到更極端的在後頭。當攝影記者請兩位其實不熟的同學幫幫忙，「假裝一下」很熟絡以便讓畫面更好看時，Y同學歪著頭想了一想，然後問W同學說，「你有沒有玩過這個？」她把拇指和食指伸出來往下比，形成一個倒7字，W同學如果也這樣比，就可結合成一個心形。不過先前已經勉強對著鏡頭微笑讓攝影記者拍照的W同學，此時終於發難了：「不用這樣吧，幹嘛要這樣，我們本來就不熟，讓同學看到我們裝熟很奇怪吧。」

當場溫度結冰。

攝影記者試圖解釋：「這只是希望讓照片好看一點。」我也趕緊幫腔：「你應該也希望登出來的照片好看吧，這報導也是一個紀念啊。」但W同學臉色還是很僵。我和攝影記者互看，一臉無奈，只好趕緊說，喔沒關係那就不用了，這樣就好了。W同學如釋重負。Y同學則仍是笑笑的。

走出校園，我不由得對Y同學的甜美、活潑、大方、熱情頻頻發出讚嘆，對於堅持己見不願「配合演出」的W同學不免多所抱怨。我心裡想，這真的很現實啊，長的美個性又大方的人，就是這麼容易贏得一般人的歡心吧。後來我跟大學同學T說，「我終於知道自己以前多討人厭了！」

不過，我後來也想通了，我的目的是採訪，自然對配合度較高的Y同學留下良好印象，W同學只是堅持做自己而已，這種特質也很難得，我這樣論斷她很不公平。

不過我相信W同學的個性，在某方面會走得比較辛苦吧。但W同學現在一定不會覺得，就像當年的我也覺得沈溺在自己的世界沒有什麼不好一樣。有些事，真的長大才會懂。只是當你懂得的時候，人生也就這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