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父親這事,迄今我依然無法理解,即便我成長了,懵懂的事也少些了。
得先概略描述一下我的慈父,手短腿短,作事本分卻溫吞。
通常在我娘即將打點好餐食前我會先去喊他吃飯,但他總有辦法摸到最後一個吃飯,再默默地把所有的碗盤洗了。
幾十年前可沒有新好男人這詞啊,會主動幫忙掃地晾衣服的男人恐怕全村子就他一個。
晚餐後啃書洗澡看電視寫作業全是我們自己主張,未曾對我和兄長施予管教的父親,甚至偶爾也任憑孩子欺鬧和不滿足的老婆叨叨碎念,也未曾見他興起過不平之氣。
如此這般性情溫和慈藹,絲毫與威猛扯不上邊,長得更不是雄壯威武體格的老爹,竟能在水溝旁田埂間,捕回毒蛇。
幼年那個尚未遭工廠廢水與農藥殘害的田園裡水浚間,總能抓回一些青蛙吳郭魚的,叔叔伯伯也能,沒啥鮮的。
但沒個性到讓爺爺視為軟弱無能的父親,我的親愛的老爹,經常捕回的,卻是眼鏡蛇,是龜殼花,是青竹絲。
我也曾經非常好奇地決心衝破對摸黑的戒慎,硬是要跟班,但終究暗鬼的行動止步於無盡的黑夜與畏懼暗藏草叢間毒蛇。
那或許需要2個小時的冒險活動,大概10分鐘就讓我自動打退堂鼓了。
通常父親會以綠色塑膠網袋著捕獲的毒蛇,再放入陶甕,蓋上瓦片。
看著父親瘦小的身影卻無比神勇地帶回他的戰利品與帶給我的震懾與驚奇,我總納悶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些蛇咬你一口就要昇天的啊,但回想起來他卻有如獲得蛇靈應許般,從未因捕捉毒蛇而遭遇傷害。
這往事,依我現在的理解,勉強可以歸檔到自然的韻律,時間到了吧,哪條蛇該死了,強留不得。
而我父親就適時現身來終結牠,賣給蛇販,換取幾百塊錢,給我們添菜買零嘴。
啊不然,我可不敢吃蛇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