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姑爹家，第一個奔進姑媽房裏，姑媽才剛用過早膳，几上的盤碗還沒撤，玉鳳看到她就哇的一聲哭出來：「姑媽！」

姑媽被她這舉動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

她哭都來不及了，那顧得了回話？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姑媽問春香：「春香，怎麼了？」

春香說：「我不知道。」

轉而問蕙心：「蕙心，你知道你娘怎麼了嗎？」

蕙心搖搖頭說：「不知道。」

這時候大夥兒聽到玉鳳一大早就匆匆回來，一到就在老夫人跟前大哭，通通齊集到老夫人房裏來，看她啥話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兒的哭，老夫人一直安慰她：「好孩子，受了什麼委屈？快跟姑媽說，別哭，別哭。」

其他人也勸她別哭，趕快說，她還是不理，繼續哭得涕泗縱橫，驚天動地。鬧了半日，姑媽長女熙靈說話了：「既然她愛哭，就讓她哭個夠，哭完自己就會停了，讓她哭吧！別再勸她。」大家見勸不動也罷手，靜靜坐在那裏等她。待她哭了許久，果然聲音漸小，最後只剩下抽抽搭搭的哽咽聲了。

有人拿來手巾給她抹淚、拭臉，又奉上茶來，她哭得口乾舌燥，將一杯茶都喝下去，熙靈看到她可以說話了，問：「你現在總可以將事情說出來，大家等很久了。」

她聽到這句問話，眼淚又流了出來，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來：「山伯說要娶英台。」

大家都被這句話嚇了一大跳，七嘴八舌的將問題一骨腦兒的問出來：「怎麼會呢？」

「什麼時候的事情？」

「英台不是他表妹嗎？」

「你姑怎麼說？」

「他們早就算計好了嗎？」

「她真的是表妹嗎？」

……

她一個問題也答不出來，通通都說不知道，熙靈口氣冷冷的說：「問起來什麼都不知道，只會回來哭，你到底在幹什麼？」

她囁囁嚅嚅的說：「昨夜他跟我說了這句話，我都氣昏頭了，他要我聽他說，我不要聽，將他趕出房去……」

「他昨夜睡哪裏？」有人馬上想到這問題，又有人接著說：「該不是到英台房裏去睡了？」聽到的人正要笑出聲來，馬上有人喝止：「別亂說。」

玉鳳說：「後來有回房睡，他今早出門時我沒起來。」

「你還知道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

熙靈說：「我看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只好等妹夫來了之後，再讓他自己說。」

姑媽說：「你們夫妻一向恩愛，山伯怎麼突然要再娶英台呢？」

「一定是英台勾引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她表面上對人好好的，也會搶人家的夫婿。」

「她到底是哪裏來的女人  你可要問清楚。」

「說不定，是妹夫自己貪戀她的美色。」

有人接著嘆氣：「女人啊！一到了年老色衰時，就得不到夫婿的歡心，就要換人了。」

「誰說的，玉鳳長得很美，一點也不輸她，英台的年紀比她還大，哪是因為年老的關係？」

「那就是男人喜新厭舊。」

姑媽說：「如果山伯要娶英台是事實的話，我們玉鳳該怎麼辦呢？」

熙靈冷冷的說：「怎麼辦？哪有什麼辦法？平常就仗著夫婿對她好，永遠只對她一個人好，從來就沒提過要納妾的事情，以為這種事永遠不會掉到她頭上，這種好哪能保一輩子？依我看，他喜歡有讀書的女人，以前聽舅舅說，小時候叫你多讀點書，你就不愛讀，這下可好了，眼睜睜的看著夫婿被讀書的女人搶去了。」

姑媽說：「熙靈，你就少說兩句吧！玉鳳已經夠傷心了，說這些做什麼呢？」

有人說：「既然讀了書，學問好，知書達禮，就不該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來。」

「難保他們不是早就串謀好的。」

二嬸這時才開口：「女人家有幾個像她讀那麼多書的？從她第一次到我們家，我見到她之後，就覺得山伯放了一個這麼漂亮、能幹又有學問的表妹在家裏，一定有問題。」

老夫人說：「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讓玉鳳防著呢？」

「我說了，還被他們罵一頓，說我不該這麼說人家，說什麼我在挑撥離間，以小人之心度人……，怕玉鳳多心等，我不想再講。」

有幾個人也附和著：「我也這麼覺得，只是不好說給玉鳳聽。」先知先覺，識人清楚的倒多了好幾個。

「說不定他們早有私情，才會接回來住的，哪防得了？」

「男人真沒良心，表面上和你恩恩愛愛的，哪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情？家裏都不知道。」

「他也不想想看，是誰提拔他的？他不管玉鳳，也要看在爹娘的面上，不可做非分之想。」

「請老爺罵他一頓。」

「老爺自己娶姨娘，會真的罵他嗎？」有人小聲嘀咕著。

「你還收留她，照顧她的病，對她那麼好，實在愚蠢無比。」

「引狼入室，進一步將你的位子給搶了。」

這下玉鳳哭得更傷心了。

「你們說話也要有良心，她也救了妹夫一命，照顧他的傷，我們家裏的人，誰沒給她看過，照顧過身子的？」終於有人出來幫英台說話，但還是被罵一頓：「你不幫自己人說話，倒幫起外人來了。」

有人酸溜溜的說：「是的，她有本事，她會做人，對人和和氣氣的，禮貌周到，誰不喜歡她呢？」

有人教她：「你要先給她下馬威，壓住她。」

「人家比她聰明，沒被她騎到頭上來就謝天謝地了。」這下玉鳳抱住姑媽，哭得更無助。

有人要給她定心丸：「你已經為他生了兩個兒子，也將姑伺候得好好的，何必怕她？」

「依我看，這有什麼稀奇？男人多娶幾個他們覺得理所當然，哪用跟你商量？」嫣虹對於長表兄娶妾的事情嘔了好久的氣，最後還不是由著他。

「是的，我聽你說昨晚將他趕出房去，這不好吧！你別自己將他趕跑了，要是他永遠都不回你這裏來，該怎麼辦？」姨娘這時候才插上話來，姨娘平時最吞忍謙讓，不敢得罪人，尤其對老爺更是視如天高般，只會盡心伺候，不敢有什麼意見。

這些女人就這樣七嘴八舌的說出自己的看法來，連婢媼也湊上一腳，只有蕙心和春香兩個人在旁邊一句話也沒說，玉鳳只是聽著，心中酸苦的滋味說不出口，苦得不得了。

說了一陣，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有人無聊，將箭頭轉向無辜的蕙心：「蕙心，你爹要娶姑姑，你娘哭得好傷心，爹以後也不疼你們了。」

有人應和著：「是呀！」

有人搶著說：「你怎麼這樣對小孩子說話？」蕙心手掩著面，再也受不了了，哭著跑出去，春香跟著追出去。

這一下輪到蕙心哭個不停，坐在院子裏花台邊上，臉埋在兩隻手掌裏哭個不停，春香在旁勸她別哭，她哭著說：「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說爹爹和姑姑呢？」

「大人的事我們不清楚，別理他們，爹爹和姑姑還是一樣疼你的。」

這邊，熙靈說：「娘，您就勸她放寬心吧！人家也沒說不要她，只是多娶一個罷了，至少人還在眼前，看得到，如果連人也沒了的時候，再哭還不遲。」熙靈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就死了夫婿，也沒留下一兒半女的，回娘家住著，來生漫漫，不禁紅了眼眶。

老夫人問：「你在說什麼呢？」

玉鳳也說話了：「他昨夜對我說的是：『我求你答應我娶英台。』他求我答應，我可以不答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