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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前,深情止步】第七章.羅生門之三
2007/11/10 06:59:59瀏覽1163|回應0|推薦1

  山上總是寒冷的,冬季尤然。

  貓貍山公園有個槌球場,那兒是觀賞星空的好地方,雖然有些偏僻,若是一群人上去,並不需要擔心安危,甚至可以在那開個晚會也沒有人會反對。只是通常不會有人在冬天夜裡跑上去,又冷風又大,幹嘛自討苦吃?

  明儀的期末考結束了,比子懿還早了兩天,才禮拜三,正當一堆人還在為最後幾科努力時,他已經放寒假準備過年。也因太早結束這個學期,閒閒無事下,他選擇在白天人潮比較少的時候搬離「金翔耶魯」。明儀搬出去前有跟子懿支會一聲,子懿並沒有多說什麼,因為她還在為自己的專業科目拼命。

  算是有點落寞吧,明儀這樣想,好像是自己終結了這段際遇不凡的旅程。終結者?看看自己的手臂,沒肌肉、又不是阿諾,終結什麼?往後若有人願意幫忙寫回憶錄,他一定要將這段過去口述成紀錄,年老後給自己回味一番。

  禮拜四晚上是個奇妙的夜晚,放假後的第一個夜晚,之所以說奇妙,更因為傍晚的一通電話。子懿的來電。

  子懿傍晚打電話給明儀,要他晚上八點半到貓貍山公園的槌球場那邊等她,明儀不明就裡,小姐,晚上八點半耶,又是很冷的冬天,幹嘛呀?可惜這些話問出來也沒得到回答,子懿說想約他出去看星星。這個理由有點爛,明儀不信,但是,晚上到山頂去除了看星星還能幹嘛?

  八點二十七分,明儀出現在槌球場前,繞著山勢起伏的道路冷清,一點也看不出會有人過來的樣子。他有點擔心會被放鴿子。

  新的房間確如房東所言好得很,跟「金翔耶魯」相比並不遜色,只是距離學校稍遠了點,剛搬過去一切都要重新適應。話說回來,一整天都在兩個地方跑來跑去,蠻累的,東西是都搬完了,只差鑰匙還沒還給房東而已。

  明儀曉得搬出去後便不能再擁有這支鑰匙,手上這支鑰匙是子懿打的,代價一百元外加被陳素莉為首的女賊們訕笑,除了李若梅外,女神笑容再如何都是天上之音,跟女賊們不一樣。鑰匙上多了點鐵銹,卻阻礙不了明儀的腦海回想起當時的情況,沒錯,一百元一支的鑰匙真的貴到離譜,怎麼還甘願掏出錢來呢。

  現在想來,明儀只有對那時子懿得意洋洋的表情與李若梅欲抱琵琶的笑臉有印象,其他的都是模糊。

  山上的風真夠冷了,如果子懿五分鐘內還不到就要閃人。明儀下定決心。

  他的決心除了現刻的果決,更有揮別過去的意味。只是,男人的決心往往都像豆腐,一捏就碎。

  如果說過去的四個多月是場錯誤,過了今晚將會是他大學生涯的新起點,姑且不論過去糊塗,他認為今晚之後便要慢慢將子懿以及那段過去推開,回到原有的地平線重新看世界。明儀在手上哈了口氣,錯誤?

  子懿珊珊來遲,過了約定的時間後八分鐘。明儀還是沒有走人,他想想,寧可等子懿到場再損她一頓後,為彼此的關聯一刀兩斷、畫下句點。問題是,他沒有刀,真正懷有刀劍許可證的人是子懿,不是他。

  子懿停下機車、摘下口罩時,明儀才突然體會了莫內畫「吶喊」的心情。

  「不好意思啊,我遲到了。」子懿笑著,單純得很。

  「呃、沒關係啦,我也才剛到……」明儀覺得有點不順暢的尷尬,談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彷彿子懿也有所感覺:「妳這麼晚找我到這邊來幹嘛呀?」

  「呼!山上空氣好多了!」

  「欸,小姐,我在問問題耶。」跟著子懿走進槌球場,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遼闊星空,相當迷人。

  子懿手上拎著一袋鹽酥雞和兩瓶可樂,對明儀的問題質疑:

  「色狼,你問的問題太不上道了吧?傍晚我不是說了嗎?看星星啊。」

  「真的假的……妳不是還要考試嗎?怎麼有閒情逸致來看星星……」

  「我明後天都只剩下一科,不難。」子懿走到場地中央,將東西放下來後,轉過來叉腰嘟嘴:「欸!我是好心被雷親呀?你看看,我還特地去買了鹽酥雞過來,想說看星星就要配點零食吃才過癮,結果咧,你那是什麼態度?好像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明儀語塞。瞧見子懿腳邊的鹽酥雞不斷冒出香噴噴的蒸氣,似乎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子懿將一瓶可樂丟給明儀,一屁股坐下來,鹽酥雞熱騰騰的,她也不理他有何反應,自己吃了起來。本來就夠冷了,手上的可樂更讓明儀抖起來,他看見子懿開了可樂就喝起來,好大一口,不由得瞠目結舌:

  「嘩……小姐,妳就這樣喝啊?不是很冰嗎?」

  「好爽啊!」子懿仍望著天星,不以為然地回答:「哪會冰?我喝的是沒冰的啊。」

  「咦?那、那為什麼我的……」

  「反正你講笑話都很冷,要是給你喝不冰的還是會結冰,乾脆直接買冰的給你不就好了!哈哈哈,我很聰明吧?哈哈!」

  好妳個奸詐的虎姑婆,分明就是要害人……為了表現男人的魄力,明儀扭開瓶蓋也灌了一大口,真被賞了個暢快:

  「嘩!好爽啊!!」爽過頭了,腦筋都麻掉了。

  「呵呵。」

  鹽酥雞的溫度緩緩傳過來,兩人一口接一口吃掉山上的火種,聊的仍是不著邊際的話題。子懿覺得這隻色狼其實不錯,可是,過去的事情若能隨著他的搬離而落幕,那是再好也不過的;內心即使希望一切回歸原狀,真正發生了仍舊有些不習慣,今天下午考完試回到宿舍才發現明儀已經將東西幾乎都搬走了,頓時有點寂寞。

  她不願承認那叫做寂寞,若有所失吧。

  她希望一切恢復正常,可是,當那個礙事傢伙真的搬走之後,她卻開始不明白究竟什麼叫做正常了。

  「你搬過去的那邊怎麼樣?比我住的這邊大嗎?」

  「嗯……沒有比較大耶,小了點,可是一個人住剛剛好。」

  「是哦!房租比較貴吧?」

  「當然囉,跟這幾個月比起來是貴了點,不過還好啦!只要再撐一下,我下學期就要去打工了。」明儀挑了一葉九層塔,他喜歡吃這玩意兒。

  「喂!九層塔是我的,放下!」沒想到子懿也喜歡。

  「哦。」他刺起一塊炸得香味撲鼻的鹽酥雞,咬了一口,裡面都是骨頭,牙齒差點碎掉:「哎喲……這鹽酥雞哪裡買的啊?好痛哦!」

  子懿瞧他一眼,臉上閃過一抹擔心,隨即恢復正常:

  「三角公園旁邊啊,那邊有攤聽說賣了很久的鹽酥雞,我只吃那間的。欸,你沒事吧?」

  明儀揮揮手,別過頭去摳了摳牙齒,好在沒碎掉,安全。子懿放下竹籤,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宛如傳說中的織女正在眨眼睛,不曉得她努力地眨眼,銀河另一端的牛郎瞧不瞧得見。如果瞧不見,她又曉不曉得自己的努力全白費了。好像羅生門,無人能提供真相也沒有時間盡頭。她有點小小的遺憾。

  「欸,鄧明儀,時間過得好快哦……」她望向遙天。

  「嗯?」

  「上學期就要結束了。」

  「哦,對啊……」

  「你也搬出去了……」

  「嗯。」明儀忽然有點不知所云,能接什麼話?

  「真是太好了!哈!」子懿語氣倏地提轉,讓明儀反應不來。不是很遺憾的感覺嗎?難道被拐了?

  「你跟你喜歡的那個女生到底怎麼樣了?」

  明儀也看著星空,一陣風吹來讓他拉緊了衣領:

  「沒怎麼樣啊,就是她被人追走了而已。妳幹嘛一直問這個?」

  「你不可惜嗎?」

  「可惜呀,可是我又能怎樣?」

  「去把她追回來啊!做男人要有志氣一點。」子懿的鼓勵有點好笑。

  志氣兩個字怎麼寫,明儀大概忘了,也不想記起來,對他來說,失去李若梅或許只是在大學四年中的一段插曲,甚至,他都不曾擁有過她,談何失去?可,若真的不曾擁有過,怎麼心裡會有那麼大的空洞?或許是他擁有過了,擁有的是曾經的小小回憶,李若梅並不知情也不會知情,她的生命中有鄧明儀這個人,他只是過客,畢業後沒幾年便會遺忘。

  「我沒志氣啦!而且我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還是安分點好。」明儀自損,想開玩笑讓她笑出來。

  「你不是很喜歡人家嗎?怎麼說是不同世界?」子懿沒笑,反而嚴肅:「那你認為跟什麼樣的女生才會是同個世界的人?」

  明儀沉默。子懿語含針,他不明白這麼問的用意,但相信不會是自己自作多情的以為,況且,好不容易下了決心要讓一切回到常軌的,別突然來個什麼意外才好……

  「不知道耶。妳咧?跟他還有聯絡嗎?」他閃避話題,卻開了讓子懿想逃避的問題。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呀……」不想回答。

  「好奇嘛!不能講哦?」

  子懿搖頭,發現鹽酥雞差不多吃完了,手邊的可樂剩下一半。這麼會吃,肯定給明儀在心裡笑死了。她不想講那件事,因為會教她想起當初分手的導火線,好不容易她逐漸釋懷了,別再逼她想起來。

  明儀見她沒想要說,不明白到底她欲隱瞞什麼,還當是有趣:

  「嘿,我就覺得奇怪,妳跟他本來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分手了,果然吶,感情就是這樣脆弱,牽起來很快、要拆開也很快,還是說妳本來就沒有太認真……」

  「鄧明儀!你說得太過分了!」子懿聽見腦中一根神經崩斷,明儀講了她最不能接受、同時也是最不敢承認的原因。沒有太認真。

  明儀被子懿嚇到,真的愣住。

  「你又知道什麼?你難道不曉得在別人傷口上面灑鹽很過分嗎?」

  「我、我灑鹽?」沒搞錯吧?

  「造成我和煥達分手的原因就是你,你還講這種話!?」

  「什麼?」

  子懿衝出口才後悔莫及。她本想保留在心裡永遠永遠的,明儀不好笑的玩笑挑動了她的敏感神經,一直想講出來的話居然在最後關頭守不住,她知道這些話講了只會讓彼此的處境更為尷尬,卻止不住自己的怒火攻心。

  「……那天晚上我沒回去,你又知道什麼?煥達那晚到宿舍找我,結果在門前聽到你的聲音,他逼問我你是誰卻不聽我的解釋就掉頭走人……你覺得這樣的我心裡有多難受?」子懿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她決定把話說個明白。

  不說清楚,她的遺憾大概無法解除。不講明白,她的落寞或許不會消散。

  只是,明儀傻掉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頂樓,子懿給他看的那只破裂的手錶;想起子懿當時的眼淚;也想起當時自己是如何逗她開心。沒想到,始作俑者竟然真是無心之下所犯的錯。是自己。

  「你倒笑得開心,是不是?」子懿起身,感覺得出她的憤怒。

  「我、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子懿瞪著他,怒焰卻忽之降下。她想到明儀的關懷,說實在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縱使他是導火線也屬無心之失,況且這種情況本來就有無法預知的危險,不能全部怪他:「我只是……覺得很遺憾罷了……」

  明儀本來以為子懿會盛怒走人,好在她的腳步緩下來,趕緊跟上,卻不知道能夠說什麼話來安慰。安慰?她需要的哪裡是安慰?子懿是理性的女孩子,扣除專挑LP攻擊外,她的情緒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冷戰期間有多長,他一點也沒把握。

  只是現在冷戰還有意義嗎?

  明儀這下才明白子懿與煥達分手的原因,內心自責不已,約莫有種感覺,一切會分得相當清楚,過去的都會成為過去。

  「九點半了,我要回去了。」子懿走向出口,腳步跨開,有種一走了之的態度。明儀的感覺。

  或許是害怕吧?害怕失去什麼吧?情急之下,明儀趕上拉住子懿的手,腳步頓停。那個瞬間,他察覺自己的舉動失當;那個瞬間,她覺得內心撲通一跳。奇妙感覺游移在彼此之間,有種陌生也有些熟悉,宛如春天花將開放前的含蓄。

  哪怕現下是個風吹的冬夜。

  明儀真給自己嚇了一大跳,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急中生智,雖然這句話一點也不夠聰明,甚至很蠢:

  「那、那個……鹽酥雞還有一點點,妳帶回去吧。」

  子懿愣了一下,緩接過來卻又忽然將之丟在地上,轉身朝機車走去。明儀呆住,想來也是,鹽酥雞只剩下骨頭,人家當然不要,自以為是的貼心卻表現得一點都不體貼。他不知道子懿轉過頭去,嘴角漾起一絲絲的笑意,她自己沒發現、他更不知情。

  這隻色狼真是個笨蛋,都吃完了還要給人家?

  不過,同住那麼久,剛剛拉手的動作還真是兩人第一次的明顯觸碰。子懿心裡盪漾著,她認為明儀應該是有禮貌且會保持距離的男生,為何他剛才會衝來拉手呢?鹽酥雞只是藉口吧?拉手到底代表什麼意義,她不懂,也許不想懂。

  在失去原有的心靈空間後,她不想那麼快就又把自己內心塞滿其他身影,渴望呼吸、期待自由,當然,還有單純的友誼。

  「欸,我們還會再聯絡嗎?」

  「你說呢?」

  「不知道耶……」

  「你搬過去就和我沒關係了吧……」子懿扣上安全帽,準備走人,內心其實也交戰斟酌著。

  鄧明儀是個值得交的朋友,這一點她相當清楚。縱使他有時候很色、有時候愛搞笑,有時候會講冷笑話、有時候會說些溫暖人心的字句,可是,都不阻礙相處四個月的潛移默化,她知道他的個性如此,也曉得他是怎樣的男生,就是教人討厭不起來。

  如果沒有生活在一起了,難道就能以普通朋友的方式繼續聯絡嗎?普通朋友?明儀算嗎?給他看過哭泣的表情、見過睡姿、瞄過內衣褲……是這樣子的普通朋友呢。

  「聯不聯絡有那麼重要嗎?」子懿跟他揮手,雖然心情不太好,仍硬擠出一記笑容:「反正我們都讀同一所學校不是?掰掰,晚安。」

  看著子懿離開,山頭又寧靜下來。她一定生氣了。

  子懿方才拋出的真相與問題依舊讓他遲遲無法回神,自己不經意的小動作居然讓一對情侶分開了,若月下老人有知,會否責怪他拆散了一對良好因緣?剛剛突然的拉手更讓她生氣了,怎麼有那麼笨的傢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問題是,這到底是哪座虎山呀?貓貍山嗎?他笑自己。

  內疚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他已經搬離那裡了、不再繼續上演烏龍同居記,甚至,不再與她分享一天的喜怒哀樂。

  他知道陸子懿的好,也清楚她的脾氣,更了解她的內心想法,只是那些都晚了,過了這一晚,真的什麼都改變了。連同原本還認為是歡樂收場的分離都顯得那樣不堪。

  他看了看方才牽起她的左手,記起她的微笑,忽然地,有點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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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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