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屋外的雨聲使我失眠，或者是因為失眠才怨到屋外的落雨聲。總之，今夜的失眠是真的，落雨也是真的，碰巧的是失眠夜也是落雨夜，二者連貫在一起就更顯得熱鬧了。這雨下得並不太大，只是淅淅瀝瀝緊一陣緩一陣的落著，不論你合上眼睛或者是張開眼睛，不論你暗暗的去數羊頭或數小雞，流入你的耳朵裡的總是離不開那淅淅瀝瀝的聲音。如果不是時間已經進入午夜後兩點半，如果我的內心並不急於早一點進入夢鄉，對於這樣的聲音我是很喜歡聽的，再加上一陣微風吹過樹葉發出輕柔的莎莎聲，真像是最動聽的天籟。可是就在今夜就在此時，再美妙的音樂我也聽不下去，睡覺遠比什麼都重要。最不巧的是，越是不願意去想，許多事情偏偏往你頭腦裡鑽，尤其有關那些春呀雨呀的字眼，簡直是揮之不去驅之又來，使你不想也不可能。於是，蔣捷的詩，陸放翁的名句一一湧現出來。「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不知道陸游在那個夜晚是否也曾因為失眠所苦，所以才去聽雨？不過詩人能夠自我解嘲，下了一夜的春雨，不但不會心煩意悶，反而想到明天早晨巷子裡必然會出現那個人面與杏花相襯托，兜售杏花的小姑娘的畫面。此時又使我想到了蔣捷的聽雨，蔣捷把聽雨依人的年齡里程區分成幾個不同的階段，少年、壯年與暮年境界各有不同，這使我體味出，現在的我已與那留連在歌樓舞榭「紅燭昏羅帳」的浪漫歲月沾不上邊了；也沒有機會坐在小船浪跡江湖，體會「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的悲憤。今夜的聽雨也不是在僧廬之下，只能在自己的窩居中，失眠狀態下夢魘般的嘆息著：「．．．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