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因工作關係，走進台北市中山區某巷內，看見一家路邊的麵攤小吃，當老闆將一碗切仔麵端到我的眼前，驚見麵裡多放了兩、三塊的肉片，當下一股腦思緒，莫名的激動澎湃，立即將我的記憶映像，拉回到四十年前的童年相框。

大家都知道，這類廉價的國民麵系列，包括陽春麵、擔仔麵在內，長久以來一直為市井小民所熟悉；其實在早年的農業社會裡，經濟所得普遍低落的時期，想要來碗切仔麵外加小菜，還真是高檔的享受，這那是後生晚輩所能想像。

尤其是在當時欠缺營養的鄉下，讓我永難忘懷影像的是，巷口那家麵攤每到夜幕低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海派的老闆總會每一麵碗裡，免費奉送幾片塊香嫩的肉片，配上油蔥酥、韭菜，以及濃郁的高湯，平民美味的簡易料理，夫復何求？

最重要的是和一些饑腸轆轆，素不相識的食客併坐在一起，那種與世無爭，沒有距離的人情味，曾經走過那段歲月的人都明瞭，知足常樂的年代已不復返。

矢志不忘那家麵店門口，每當到寒天的夜裡，微弱的幾盞燈泡燭光，除了照亮了孤寂的街頭，也使得傳統的風華更加閃爍。

小時候，當表哥出門去上學，外婆就會牽著我的手去菜市場。市場外有許多賣早點的攤販。其中有一攤，一年四季都在賣著花生湯。

我小時候皮的很，外婆怕我沒耐性跟她逛菜市場，甜甜的花生湯算是賄賂我的東西。只要我乖乖跟著她去買菜，不隨便搗蛋，她就會帶我去吃一碗花生湯，順便歇歇腳，然後再一起回家。

攤子賣的花生湯有冰的跟熱的兩種。夏天我就喝冰的，冬天我就喝熱的。無論是冰的還是熱的，花生就是那麼綿密，湯汁總是那麼香甜。那是我跟外婆的小秘密，表哥他們都沒有，只有每天跟著外婆上市場的我可以吃到花生湯。

後來搬離外婆家，才發現花生湯並不是哪裡都有賣。而且還是冬季限定，熱天裡根本沒有賣花生湯的攤子。饞嘴的我試過自立自強，自己動手煮。不過煮上了五個小時，花生還是吃起來生生的，一點都沒有那種綿密的口感。

後來知名的食品公司才開始販售花生湯罐頭。雖然吃起來方便了，但總覺得味道沒有現煮的好吃。或許讓我念念不忘的不是花生湯，而是那種表哥都沒有，只有我有，那種被疼愛的感覺吧。

川流的舊市區，來來往往的行人，一間古老黯淡的老店靜靜等待著，那些仍熟記美味的知音。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知道媽媽最喜愛的蛋糕不是那有著白色鮮奶油與繽紛水果的鬆軟甜點，而是隱身在舊舊市區裡，一間據說從日據時代就開始營業的古老店舖所烘焙，醜醜、硬硬的褐色蛋糕。不像其他鮮豔、多變的蛋糕，這裡的蛋糕永遠只在表層鋪著簡單的黑棗與腰果，內層也不像其他蛋糕一樣有著水果、奶油或布丁夾心，單調無比。對於童年的我們而言，這樣的平凡糕點完全不敵鮮奶油蛋糕的魅力，總是以孩子喜好為主的媽媽因此越來越少購買這種蛋糕慶祝生日。

十幾年後，我們因為種種因素離開了那舊舊的市區，童年的記憶彷彿被切割般，停留在那車流擁擠的馬路上。隨著年紀增長，那擺滿鮮奶油與鮮豔水果的蛋糕漸漸失去吸引力，我開始強烈懷念起那不起眼的糕點，總是不遠百里地驅車回鄉，只為一嚐那奶香濃郁的獨特風味。看著四周景物的變遷，這一間老店卻依舊靜靜地，以一種古樸優雅的姿態矗立著。我想，這往返百里的距離或許不只追尋一種記憶的味道，更是尋找一個永恆不變的依歸。

小時候家裡窮，爸媽每天都早出晚歸出外擺攤賺錢，還把家中三個小蘿蔔頭帶在身邊，每每看著菜市場或夜市的肉圓攤、鹽酥雞攤飄過來的香味，總忍不住望了又望，口水嚥了又嚥，可是東西貴，家裡也沒有閒錢，小孩子忍得辛苦，爸媽看在眼裡也覺得心疼。

媽媽知道小孩子容易肚子餓，尋思之下就多買了一些肥豬肉，把買回來的肥豬肉切小小塊炸油，當時還沒有什麼植物性沙拉油、橄欖油的健康概念，家家戶戶都是買肥豬肉來炸油，媽媽將炸完油的豬油渣拌上薄薄一層鹽花，裝在紙袋裡給我們當零食吃，豬油又可拿來炒菜不會浪費~~炸完的豬油渣小小一塊，吃起來鹹香酥脆，比市面上賣的零食還好吃，而且經濟實惠，吃著吃著就成了小時候最特別、也最美味的記憶。

現在家家戶戶幾乎都是使用罐裝食用油，為了健康著想也甚少再炸豬油，偶而看見三層豬肉上面的肥肉部分，我總會特別切下來炸油，炸完的豬油渣數量不多，灑上鹽花依然鹹香酥脆，只是吃起來再沒有兒時那種美味與滿足，我吃著豬油渣，眼前彷彿浮現媽媽在廚房炸油的背影，那是我小時候心底最深刻的回憶，無關美味與滿足，而是一種幸福。

軟嫩香滑的布丁，甜味總在齒縫間流轉。

小時候，趁著媽媽不在家，我的小腦袋瓜裡想像著統一布丁的材料：有蛋吧，蛋香是假不了的。有粉吧，光是蛋豈不軟趴趴的？所以我在蛋汁裡加了半碗麵粉。最後，盒子底層那香濃卻黑不啦嘰的東西是什麼？薄薄一層，我捨不得用湯匙舀，總是要用舔的，慢慢舔，那香甜才不會稀哩呼嚕就被吞下肚，而是在舌頭上不斷沈澱、累積，讓我整個人就像泡在糖罐裡。但，小孩子認知的食材裡，哪幾樣是黑的？

轉眼，我用完一整盒媽媽新買的蛋；為了仿照統一布丁底下那香濃的黑底，我倒光了廚房裡剩下的半瓶醬油。

天真地相信送這十幾個「布丁」進冰箱後，等到晚上，大家飯後都來一個甜點，嘴饞的還可以來兩個，屆時，不知道媽媽會怎麼稱讚我啊！想著，我笑得都止不住了。

飯後，媽媽遞了個布丁給我，那軟嫩香滑的滋味果然跟想像一樣，我故意不說，讓大家自己去感受我「為善不欲人知」的料理。

讀高中時，有回媽媽提起了我幼時的傑作：「那天我回來後，看到那幾盒東西，就知道是你搞的。為了不讓你發現，我還專程過馬路拿到對街的垃圾桶去丟，順便買幾排布丁和醬油……。」

以後，我吃布丁時就更小口了，因為裡面有許多複雜的滋味，要一丁點一丁點才能啜得出來啊！

我媽是從青島來台灣的，從小就對吃沒有挑釁的權利，我母親對做飯不在行。但對女紅是一流，自小就看到她用木牚子稱開錦緞用線穿針，那線一條再分幾股穿針繡花，一坐就是一半天，平常看她繡花牚子一邊還吊在樑上我坐在對面背書，另一邊就是母親在繡花。那情景到現在還歷歷在目，尤其在士林路邊挽面士女，哇！從小就是給母親用線在我們臉絞來絞去--好痛吆！說這麼多就是說明我母親不會做飯。

有一樣--麵食我要介紹，用水和麵放在桌上揉一直揉到麵團光滑為止，最後用大桿麵棍用手捲麵一面桿、一邊用手兩邊拉的方式，最後在桌面上有一張如荷葉大的麵皮，餡的原料是豆腐是老豆腐加蔥、薑、沙拉油、鹽、及豬板肉切釘和在一起，並鋪在麵皮上既可，等鋪好後再捲起來用蒸籠蒸透，唉吆，那到口的滋味真的沒得比。

那麵條作法與豆腐卷面皮一樣大小，麵疊在一起用刀切就是麵條完成，滷汁是韭菜切丁、瘦肉丁、豆干丁、蝦肉，起鍋後打個蛋花。用大碗盛麵攪滷汁，那鐵定一碗幹光。不說了，趕緊回想用手做一做，真的！只有吃過我媽媽的豆腐卷及桿麵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