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無法預言成長的代價有多少？

在小孩的童年中這段記憶很快就會被取代，尤其是村子裡的祭祀大事即將登場，廟會賽神豬豈能錯過呢？阿婆跟阿公也到廟裡跟神明請示獲准養神豬。

說到這神豬也真是奇妙，剛剛買回來養時還能夠走動，越養越大後整個身體除了翻身外幾乎是無法動彈，平常吃飯也懶得起來吃了，這時候就要有特殊的秘密武器了，一根竹桶子，原理跟護士的針筒一般，把食物輾碎後塞入竹桶去，再用一根棍子慢慢的將桶子裡的東西塞進神豬嘴巴裡，過程是必須有節奏性的，不可過慢也不可過快，而且還要跟神豬之間有默契，不然它老大吃了又吐出來可不是好事。

挑選神豬是一個很專業的知識，除了看頭型外還要看身長比例，一般的神豬必須是台灣種豬，被配過番種的都不行，這種特有的台灣種類講起來算是挺神妙的，豬要養到上千斤除了飼主的用心外，其神豬本身的體質是最重要的重點，養神豬可不是高興就可以養的起來，首先得到神明面前燒香請示，傳聞中飼主本身的運氣要是不到的話呢？養的豬也大不起來，反而浪費錢跟時間也得不到神明的保佑。

嘉美的阿公也是在得到神明的允許後開始找豬，一般神豬需要飼養個半年才算可以完成，帶著錢跟幫手阿公穿梭在鄉間的豬寮中，足足找了一個月還找不到阿公滿意的小豬，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人來介紹阿公去山裡找，於是阿公開著那台酷的不能再酷的貨車前往，這次阿公終於找到他滿意的小豬了。

阿公得意的說：「你們看這豬的身體長，頭顱大，不騙妳的喔！她的爸媽以前都是得獎過的神豬喔！」

嘉美張大口喔了一聲，呆呆的看著豬欄裡的小豬，說牠是小豬可是卻已經有龐大的身軀了，大人們早就忍不住好奇心東摸摸西摸摸起來，嘉美只覺得那小豬的眼神好清澈，黑白對比好明顯，牠悠閒的直直得看著前方也不管旁人的鼓譟，偶而咧一下嘴巴露出潔白的牙齒，嘉美笑笑的摸了牠的頭，牠也不會發脾氣的任由人觸摸牠。

「好可愛喔！」嘉美忍不住的說。

阿婆牽起水井的水管開始沖洗牠的身體：「豬本來就是很可愛的動物呀！比人可愛多了，聽話又乖巧。」

那一天是經過那次事件後阿婆臉上終於露出笑容的第一次，阿婆很仔細的沖洗小豬，還喃喃的跟它說了一堆話：「你投胎轉世成畜生，有幸成為神明的祭品，幫人度化災厄後，再度投胎轉世入輪迴。」

阿婆對小豬很好，幫小豬準備的飼料比人還好，還精心熬製水果餐給它飯後食用，花在飼養小豬的時間很多，有時找不到阿婆就知道她到豬寮去了，阿婆常常安靜地坐在小豬身邊，一邊用扇子替小豬煽涼，一邊輕聲細語的跟小豬說話，阿婆的感情好似整個轉移到小豬身上。

有一天晚上，突然被爸爸叫起來：「嘉美起來！快起來。」

嘉美搞不清楚狀況的揉揉眼睛問說：「爸什麼事呀！」

阿爸根本不讓嘉美有清醒的時間，強硬的拉起嘉美說：「快起來去豬寮幫忙。」

嘉美哀求說：「幫忙什麼呀！我要睡覺啦！」喔！天呀！才凌晨一點耶！

「豬公不舒服，一直發燒拉肚子，你快去拿扇子幫忙，我去找胃散。」

「唉喔！怎麼會這樣呢？」嘉美真是不夠了解大人的想法，想想自己生病時大人總是說：「睡覺睡覺！睡個覺就會好了。」

嘉美心裡雖然不甘願，但是還是乖乖的走到豬寮去，一到那裡就看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阿婆，心疼的撫摸著小豬的身體，嘉美認命的呼了一口氣，眼睛半閉半開的拿著扇子輕輕揮舞，那一夜整晚沒有睡，直到小豬不再喘氣一群人才安心的睡覺，躺在床上心裡想著唯一一件高興的事情是：「今天可以不用去上課。」

小豬生病阿婆就哭了，那有一天小豬變神豬要被宰殺時，阿婆會不會更難過呢？這一天終究是會來的不是嗎？

小豬終於被養大成神豬，這次的祭典是義民廟的傳統，在這傳統的客家村落中，共有十二的村莊輪流每年供奉，在每年七月的中旬開始，放水燈，賽神豬，做祭壇，演平安戲，七月原是鬼門關大開的月份，在這時的客家村落中卻是充滿節慶的月份。

小豬長的很快，半年的時間一到小豬體重直線上升，一些村民紛紛來看神豬，在還沒丈量的時刻就已經被認定是頭獎，一到七月阿婆就都會準備一些點心給來看神豬的村民，主要是當作是做主人的一份心意外，還有著炫耀的意願，當然阿婆還會交代來參觀的村民說不要說大聲話驚擾到神豬。
來看神豬的人都會要求摸一下神豬，更有人要求要帶走神豬身上的毛髮，據說都有改運保平安的功效在。

七月十六日是祭典的重頭戲，所以七月十五就是神豬的斷魂日，那一夜阿婆交代好事情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大人們睡不著的都在庭院裡聊天，嘉美溜到豬寮看著神豬不停的哀嚎，牠的頭朝天嘴巴撕裂的好大，嗚嗚的叫聲像是痛苦也像是解脫，一大早一堆人扛著豬籃子來秤重量後，神豬就開始不吃東西了，夜色慢慢昏暗後，牠居然就開始哀嚎，牠的靈性真的是很令人難以置信。

七月是一個很奇妙的月份，靈異的傳說不斷，眾人對於鬼魂的敬意不敢鬆懈，深怕有個不恭敬惹來鬼魂的報復與騷擾，所以一到農曆七月份大人們總是交代小孩子們說：「不要到處亂跑跟亂說話。」

還好村子裡有祭典可以讓小孩子消遣一下，不然這七月可以說一年中是最無聊的月份了，一到七月大人們就要開始張羅賽神豬這個重頭戲外，還有放水燈跟做平安戲，對於放水燈的意義呢？大人的說法是：「是要引水面上的鬼魂一同來參加這個祭典，不然沒有參加到的水鬼們會不高興的。」

水燈的做法不像是電視上那種用紙糊的船屋，而是用大竹筒做成的船屋，上面寫著每家人的戶主名字及日期，像是一種陰間的邀請函一般，誠摯的邀請陰間所有的鬼魂來享用一年一度的盛典，除了水燈外還要用皺紋紙做花彩，花彩綁在了竹筒上一起漂流到水面上。

花彩呢？也是用竹子做成的，但是要用細長的小竹子彎成像弓箭式的樣子，然後在弓箭竹橫面上舖上小竹枝，竹枝上的葉子不要全部摘掉，然後再用皺紋紙做些紙花綁在上頭，最後榜上紅布就算是完成了。

祭壇是大人的最愛也最怕，小孩子看到龐大祭壇高興的很，上面又有許多人工木偶，都充滿了無比的好奇心，但是大人都會禁止小孩靠近祭壇太近，祭壇是召孤魂的地方，小孩子不小心很容易中邪，雖然大人一再禁止，但是小朋友還是穿梭在祭壇上下跑的，反正中了邪廟方還有法師在做法，去給他去一去邪氣就好囉！小孩子的想法中，好玩才是最重要的。

祭壇尤其是到了夜晚，黑暗中只有那些祭壇的燈光閃閃發亮，遠遠望過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條幽靈船，龐大的幽靈船正在暗夜中搖晃，上面有許多的幽魂在跳躍。

祭壇前方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戲台，幾乎每天都有上演戲曲，聽說是要唱給孤魂看的，所以會連著唱好幾天直到祭典結束。

嘉美跟一群小朋友一樣，對那些唱戲的人都崇拜的不得了，只見他們不但在台上身手靈活，一到台後不但要快速換衣充當配角，還得煮飯帶小孩等等雜事，一個後台有全部戲班的人生集錦。

嘉美看戲看得很入迷，很喜歡戲中的人物跟故事，回到家裡還會裝模作樣的比畫一下，不過要是被阿婆看到的話呢？鐵定被罵的慘兮兮，阿婆說：「你給我學戲子呀！這麼不爭氣！我們是什麼人家呀！不準學唱戲。」

唱戲不好嗎？嘉美心理委屈的想著：「我喜歡看戲呀！學學唱戲也不行喔！」

自嘉美有印象起，阿婆對嘉美的表現感覺都是負面的，阿婆見到嘉美總是嘮嘮叨叨的沒完沒了，什麼女人家該做的動作舉止呀！嘉美通通是零鴨蛋，阿婆唸著唸著都會加上一句：「妳這野丫頭！以後誰敢娶妳呀！」

嫁人好嗎？女人就是一定要嫁人的嗎？女人嫁了人就會幸福嗎？其實嘉美一直有句話想問阿婆，但是不敢說出來，怕阿婆會罵死人，想問阿婆：「女人把婚姻看得太重要，會不會就像阿婆一樣，最後只好跟阿公妥協，守著一個沒有夢想只有責任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