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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05 10:21:10瀏覽283|回應0|推薦0 | |
陳去非奇幻極短篇之3 被同事戲稱為「最後處男」的蔡世男,來自南台灣的鄉下囝仔,生活節儉個性木訥寡言,在科技業工作二十年,因不善辭令且不喜歡交際應酬,爬到襄理的位置後就原地踏步,以致幾個以前的同事和部屬都陸續爬到他的上面去了,可他生性樂天並不以為意。 公司裡的同事多半清楚蔡世男的底細,「在室男」絕非浪得虛名,他潔身自愛,從來不鬧緋聞,更不涉足夜店等風月場所,女同事在他眼裡都無性別且無差別,就連同事們要幫他牽紅線,都被他一概婉拒。可他絕對不是「同志」,因為他對女人男人同樣不感興(性)趣,就這樣孤家寡人過日子。直到有一天,他接到老爸打來的電話,說他老媽罹患肝癌,只剩半年壽命,要他無論如何得在老媽離世前,找到對象結婚成家,還交代他一個月內把女友帶回南部老家。 這通電話給了世男莫大的心理壓力,可他不想讓任何同事知情,他覺得這是件尷尬的醜事,一旦有同事知道,肯定會傳揚開來,然後他就成為被人取笑的話題人物。世男想到網路上有「出租女友」,應該可以解他的燃眉之急。他從孤狗搜尋引擎中找到一家「線上男女朋友出租公司」,撥了電話去詢問,接電話的服務生回答他,「本公司貨色齊全,請專程前來公司挑選產品。」 蔡世男穿著休閒服戴起墨鏡,出現在該公司的產品展示櫃前,他詳細端詳了幾樣產品,終於挑選了其中一個。 女售貨員從倉庫裡扛出一只長箱子,放在世男面前的大辦公桌上:「蔡先生,你相當有眼光,這款賢妻良母型女友,是本公司的主力商品,除了不能幫你生小孩,其它的服務都能令你滿意。」 「這租金怎麼計算?」 「您是要月租還是年租?」 「就先租一個月吧!」世男心想如果產品的確好用,再決定年租。 「月租是一萬五千,高貴不貴耐操好用,您等於家裡多了個女傭。」 「如果使用期間,產品發生故障呢?有沒有提供售後服務?」 售貨員信心滿滿地回答說:「當然有完善的售後服務,不過,本公司的產品可靠度百分百,從來沒有顧客因產品故障而送回來維修的紀錄。」 「這麼神啊!」蔡世男心想:「如果真是這樣,這筆租金就很值得。」 「保證物超所值啦,蔡先生,請移駕到腦波設定室去,本公司產品一旦啟動後,必須聯結你的腦波,完成產品功能指令設定。」 蔡世男跟在售貨員身後,進到腦波室,按照設定員的指示,躺在一張床上。售貨員將那箱產品打開,雙手環抱抬起一具光溜溜的「女偶」,熟練地把她擺在另一張床上。 設定員將腦波儀上的感應線貼布,貼在蔡世男腦殼上的兩端太陽穴,隨即把兩條端子線接上人偶後頸部髮叢間的插孔,先啟動人偶,接著開始傳輸蔡世男的腦波。約莫半小時,設定員完成整個設定程序。售貨員搬來一箱衣服和配件,帶著那只人偶進到更衣室,一刻鐘後就把人偶打扮成一位俏麗的輕熟女,穿著長裙套裝,模樣相當可人,令蔡世男眼睛為之一亮。 「她這樣摩登的外型和裝扮,跟在我身邊,感覺我很老土,能不能……」蔡世男立即反應心中的疑慮。 「蔡先生,這部分你不用操心,她會幫你重新設計造型,讓你外表上跟她很速配。」 「好吧!」,蔡世男很輕易被說服了,跟著售貨員離開腦波室,三人來到櫃檯,世男取出信用卡刷卡付帳,然後領著這具「女友」離開。 蔡世男給女友取名「陳玉蓮」,這名字是他小學時的同班女生,曾經也是唯一令他動心過的女生,可後來她舉家移民美國。玉蓮勾著世男手臂,兩人像一對熱戀中情侶似的,走在高檔的商店街騎樓,引起一些路人好奇的目光。兩人走進一間男裝服飾店裡。半小時後,兩人走出服飾店,世男的衣著果然煥然一新,變成一個很稱頭的摩登紳士。接著,玉蓮又把世男帶去理髮店,徹底改頭換面。 兩人手上拎著大包提貨袋回到世男的住家,位於郊區的一座寬敞的別墅型透天厝。 玉蓮很有效率地把這些用品歸定位後,就圍起圍裙下廚準備晚餐。有了女主人,這座透天厝果然有了家的雛型。玉蓮打理家務,動作迅速,雖然蔡世男仍舊對她不冷不熱,但是溫柔體貼的玉蓮,卻會主動地找機會跟他討摟抱,態度就跟新婚妻子沒兩樣。 週一上午,蔡世男回公司上班,他的時髦外型立馬成為同事的焦點,有同事主動探問他是否談戀愛了,他都笑而不答,同事們因而更加狐疑。當天傍晚,蔡世男向人事經理告假,要把先前累積的特休假用完,原因是他得回南部老家,探視臥病在床的老媽媽。 蔡世男換了一部嶄新的双B房車,帶著陳玉蓮回到南部老家。老父母和妹妹一家人,看見蔡世男挽著一位外型亮麗的輕熟女進到家門,眾人都驚訝到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晚餐餐桌上,妹妹頻頻以各種話題探問「未來大嫂」,想摸清楚對方來歷,玉蓮應答得相當得體,掰出一段感人的「當哈利遇到莎莉」的故事橋段,家人聽得津津有味,為世男終於找到一個美好的「歸宿」而感到欣慰。只有蔡家的小黃狗,不死心地一直跟在玉蓮腳邊,東嗅西嗅……。 科技業是許多人羨慕的工作,「研發工程師」更是「科技新貴」中的寵兒,優渥的待遇讓我很快地買房買車,可亮麗的經濟條件背後,卻是日以繼夜的身心煎熬,燃燒身體健康換取報酬。 週末,好友小邱硬拉我去教堂做禮拜,介紹我認識神父和幾位教友。以往,我是啥教都不信奉,只信「倒頭睡覺」的。在教堂裡,當神父主持禱告儀式時,我不免趁這機會向上帝發牢騷,還鐵齒地嗆聲說:「除非你能助我脫離苦海,否則我不會相信你存在。」 那箱藥水,是在一次奇幻的夢境之後出現的。夢裡一位長著翅膀的美女天使,說是上帝聽見我禱告時抱怨,特地指派她送來這箱神奇藥水,讓我體驗各種角色。 「當你在體驗過幾種角色後,如果你喜歡某個角色,並決定停止體驗別的角色,那麼就把剩下來的藥水,倒進那只空的藥瓶裡即可,它就會變成解藥。」 「可如果,我想回到原本的角色呢?」 「那你喝一口解藥,就能回復原本的樣子。」 於是,幾天後的某個晚上,我決定開始一段體驗不同角色的奇幻歷程。第一瓶引起我興趣的藥水:「美才女」,我一口喝下後,照著說明說,躺到床上閉眼默唸許願,昏沉沉睡著。次日上午,鬧鐘叫醒我,我揉著惺忪的眼睛,發現我的房間裝潢完全變成女孩家的樣式,牆面掛著我演唱會時的登台海報,連身上穿的睡衣都是粉色系鑲蕾絲滾邊。 「我,現在的角色是個歌星嗎?」還在猶疑時,手機響起:「小魚,一個鐘頭後我帶化妝師去接妳,中午那個飯局很重要,郭董是我們的大咖贊助商,你得好生按奈喔!」 「你是誰啊?我幹嘛得去陪人家吃飯?」我搔著臉頰,大腦還在開機狀態,沒好氣地反問。 「我是你的經紀人小邱啊!你又亂買鎮定劑來吃?都跟你說別亂買成藥,搞得整個人精神恍惚……」我懶得聽他叨唸,順手按掉電話。 中午的飯局果然比午夜惡夢還驚悚,模樣長得跟大肚魚沒兩樣的「郭董」,臉上的肥肉滿到堆往下巴,簡直就是大公豬的頭。他不但頻頻伸出鹹豬手捏我屁股,甚至還想碰觸我那對車頭燈,要不是我及時出手架開。這樣的老豬哥,竟然開價要包養我!我故意吊他胃口,說我會認真考慮,費了一番功夫才脫離現場。 回到錄音室,心情並沒有變得好一些,一首新歌試唱了兩回,總覺得詮釋得不夠到位。 「歌女生涯原是夢」,折騰了一個多月,就在唱片即將灌錄的前一晚,坐在窗前,我對著梳妝鏡裡的自己,細細回想這個月來的生活點滴,總結出歌女的角色並不適合我。於是我取出那只藥箱,挑了一瓶「大老闆」,一口喝下後,照著說明書,躺到床上閉眼默唸許願,昏沉沉睡著。 次日上午,管家來敲房門。女僕阿桃姐幫我打點門面,吃過早餐後,我讓司機 帶我去公司,主持各部門主管會議。每個部門的經理,都準備了ppt檔,各自在十分鐘內報告該部門的業務執行情形,我耐著性子詳細聆聽,一個冗長的會議總算開完。「大老闆果然不是人當的」,辦公室桌上一堆等待批核的公文,下班後和週末還有一些同業之間,大老闆們交際應酬的行程。 我忍不住問特助說:「為什麼每天我得跟打陀螺似的這麼忙碌,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 特助委婉地說:「老闆,因為這是您的事業啊!」 「你能否幫我安排一次休假,十天半個月,讓我出國旅行散心?」 特助面有難色說:「這…,可能有些困難,除非您放心把公司業務交給邱副總…」 「邱副總…」我心想:「這傢伙不夠精明,把公司交給他,那些經理恐怕每個都樂得逍遙,這顯然行不通…」。 周而復始,上班批公文主持會議,下班週末交際應酬,酒店三溫暖。兩個月後,我發覺自己真的很厭倦了,於是我決定再換一次角色。 這次的角色「旅行作家」,替旅遊雜誌撰寫特約稿,似乎感覺還不錯。大學時代讀過日本小說家川端康成的《雪鄉》,小說裡的男主角島村就是個簽約小說家,每年冬季固定到冰天雪地的雪鄉裡,找藝妓廝混,從那之後,我就嚮往著這種神仙式的生活。穿著風衣夾克和吊帶長褲,身上揹著數位相機和一部小筆電,還有高階手機,這趟旅程是介紹日本的三個古都:京都、奈良和鎌倉。雜誌社指派一位精通日語的助理小邱給我,她是個台日混血的小精靈,很機靈又善解人意。 我們兩人默契很好,旅途期間感覺像一對新婚夫妻前來度蜜月,讓我開始有了想要成家的念頭。這回的角色體驗,讓我做出最後決定,不再羨慕什麼大老闆,也不想當一部日夜操勞的科技業工作機器人,我活著就該為了讓自己自由快樂,而不是為了事業或財富,犧牲掉自由和快樂。 家在京都的日本朋友大田德一,是我相交近三十年的老朋友,早在我大學時代就認識,當時他是我室友,兩人經常一起去陽明山或北投泡溫泉,跟我是「坦誠相見」的麻吉。我跟他時相往來,他來台灣時我招待,陪他全台走透透;我去日本旅遊時,多半會繞到京都見他。 京都祇園附近有五條花街,大田的家就在熱鬧的「花見小路」上,以販賣「和菓子」營生。這回我去日本石川縣金澤市,面見市長、北陸新聞社長和電視台長等幾位重要人物,洽談台日合作拍攝「台灣水利先驅:八田與一」連續劇。在金澤盤旋兩天,再度遊歷位於市郊的「兼六園」後,回程就搭乘高鐵如約抵達京都。大田特地開車來京都車站接我,才見面他就哇啦哇啦笑我又變得更胖了,肯定是「人逢喜事、春風得意」。 我有感而發地抱怨說:「案子才剛在談,成否還未定數,你們日本人做事一板一眼,態度嚴謹龜毛到不行,脾氣再好都會被你們搞到起笑…。」 略通台灣話的大田當然聽得懂「龜毛」和「起笑」,以前我常使用「龜毛」這個詞語叨念他,他的個性溫吞拘謹,典型的日本人,做啥事總是慢條斯理,非得考慮清楚才會做出決定。 大田聽著靈機一動,出主意說:「這樣好了,我帶你去我家附近的八坂神社,見一位高僧,聽說他供奉一座非常靈驗的不倒翁,你就拿你的案子問他,請他幫你卜個掛。」 「好吧!客隨主便,反正我也想去散散心。」這時我的確也沒有更好的主意。 晚間,在大田的書房裡,他和嫂子一起陪我喝清酒,品嘗他店裡的幾道新產品。 「非哥,你不是可以從教職退休了嗎?兩年前就聽你說要退下來享清福。」 我長嘆一口氣說:「唉…計畫趕不上變化啦!去年執政黨除了大砍軍公教退休人員退休金成數,八月初一突然宣布取消多項公教退休人員福利,其中一項就是子女教育補助金,我家三隻小鴨子正在讀大學,我若退休下來,這項補助金就會被取消,一年得多負擔將近六十萬日圓的學費。」 大田說:「這樣啊!我還盤算著等你退休,咱們兩對老夫妻一起環遊世界呢,看情形得延後幾年囉。不過,我們身體很健康,等上幾年無所謂的。」 次日上午,大田帶我去神社見到那位老和尚。高僧鬚髮俱白,一派仙風道骨,看來應該九十歲以上。才一見面,高僧就盯著我端詳良久,大田以日語跟他說明我的來意,高僧也說了一段話,我約略聽見他提到「夏目漱石」。 大田正色地轉達說:「師父說,他看見你的前世,是我國的小說家夏目漱石,日本將會是你發展事業的福地。」 我神情黯然說:「可我現在遇到麻煩,先見承諾我促成這件合作案子的中川會長兩年前過世,能幫我的貴人如今不在了。」 大田安慰我說:「師父說他知道你所遇到的困難,如果你願意誠心向不倒翁祈願,願望之神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隨後,我按照一旁執事僧的指示,雙手合掌低頭膜拜那尊不倒翁,老和尚點起束香為我施法祈願,說來真是靈驗到不行,原本紋風不動的不倒翁,開始跟著老和尚的法咒搖動起來,而且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竟然翻倒過去,倒在神桌上還不停地左右搖晃。除了老和尚,在場的眾人都面露訝異。 我轉頭低聲問大田:「不倒翁併軌(注1),這馬是啥米款情形?」 大田按耐我說:「我也不知道,以前從沒見過不倒翁翻倒過去,等一下師父應該會有開示吧?」 果然,老和尚隨即面向我,一臉慈藹地說:「你的祈願,願望之神允應幫你,可祂要你承諾,等這部連續劇在日本播映時,你必須把這篇故事以小說形式,在日本本地出版,讓日本國民有機會知道,曾經有一位仁民愛物的日本官員,為台灣奉獻心力,留下許多影響深遠的利民建設。」 我大致聽懂老和尚的意思,以台灣腔日語向他鞠躬致謝。 老和尚又說:「夏目漱石跟你一樣,曾經是學校老師,而且還是個剛正不阿的老師。這一世,你走的同樣是文學道路,只可惜台灣人不懂得珍惜你的成就…。」 老和尚這席話,的確觸動我的內心深處。 「夏目漱石,你知道我活得很,很鬱卒嗎?」這句話在我的心中如空谷回音般,盤旋迴盪著…。
注:「併軌」,台語諧音,原意為「翻倒過去」。
「公證結婚」後,原本規劃帶著新婚妻子去趟歐洲蜜月旅行,可計畫趕不上變化,不巧遇到「八仙樂園塵爆」,院裡一晚上抬進來三十來個燒燙傷患者,我雖不是皮膚科專科,也被主任派去支援,協助處理患者清創和植皮,而且還得兼顧外科手術檯的工作,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蜜月旅行當然就取消了。
妻子是我醫學系學妹,從大二跟我拍拖到現在,每年寒暑假我們都會去偏鄉支援醫療實習,順便趁假日遊山玩水。妻是個多愁善感的小女人,陰性的性情跟一隻貓似的,大學時代沉浸在文學裡,自行去選修新詩和小說,經常在副刊和文學雜誌上發表作品,活脫脫就是個文藝青年。跟我鬧彆扭時,就在詩行或小說裡暗罵我。選科時妻挑了精神科,問我意見,記得當時我只回應她三個字:「不意外」。
塵爆發生當晚,妻下班後趕來急診處,看見我忙得團團轉,立即主動穿上醫師袍過來幫我。當晚,第一個全身燒燙傷超過90%的小女孩,嚴重吸入性嗆傷,在燒燙傷病床上失去呼吸心跳,我盡力施救了,但仍回天乏術。妻表情哀憐,伸出手幫小女孩闔上眼皮,隨後坐在一旁掩面啜泣。
我和妻忙到次日深夜,兩人已經精神恍惚,急診科邵主任要我們先回去休息半天,下午兩點才回來。回到家門口,親友祝賀的鮮花擺滿走道。兩人蓬首垢面,妻先進浴室洗澡,等我洗完澡,她已經睡得連打呼聲都跑出來,梳妝台上擺著一杯喝剩的開水。我知道她一遇到突來的精神壓力就容易失眠,必須短暫依靠安眠藥助眠,也就不以為意。 我躺上床拉來被子,沉沉睡去。 次日接近中午,我被哭泣聲吵醒,尋聲來到客廳,妻邊講電話邊啜泣,我繞到她面前,她卻轉過臉去,但我已瞥見她淚流滿面。 我關切地問:「妳怎麼了?貓咪…」貓咪是我喊她的親暱稱呼。 妻不理睬我繼續講電話:「爸媽,我暫時借住在一個大姐姐的身體裡面,我好想你們,好想見你們…我應該聽你們的話不要去八仙的…」。 「蛙哩嘞!這馬是在演哪齣啊?」我滿頭霧水。 「貓咪,妳按怎了?」我伸手想去摸妻的額頭,卻被她一手撥開。 「醫生,請你的手放尊重些!」妻竟然對我怒目相向,嗆我。 我驚訝到登時變成皮諾契特:「我,我是兔子老公啊?妳別鬧我了,好不好!」 「我連男朋友都沒有,哪來老公?你,昨晚為什麼跟我睡在一起?你有沒有對我怎樣?你離我遠一點啦!色北北,你很噁耶,…」妻指責我時一臉認真的表情,我被她嚇唬得目瞪口呆。 我按照她的指令,和她保持距離,等她講完電話。然後,她跟我要求送她去醫院太平間,說她跟她爸媽相約在那裡,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只能說「好」。 她轉身回臥房,大聲喊我:「醫生北北,你老婆到底會不會穿衣服啊?都是些大嬸套裝洋裝款式,你就不會幫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些嗎?」 「你挑一套衣服穿上吧?先別抱怨了。」我邊回她話,邊想著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借身還魂,如果是,那麼我妻子的靈魂又跑哪兒去了?如果她一直這樣,我該怎麼跟同事還有雙方的爸媽解釋清楚? 我開著房車把妻送回醫院,進到太平間,果然一對夫妻和一個小男孩在那裡等著。 妻主動上前跟他們說話,然後哭泣著相互擁抱,被她晾在一旁的我,簡直呆成木頭人。接著,妻向管理員要求打開冰櫃,一家人圍著冰櫃裡的女孩哭泣拭淚,喃喃說了一些話。整個道別過程裡,管理員納悶地望著我,直到她們一家人離開後,管理員拉住我問:「陳醫師,死者是你的家人嗎?」 我乾咳兩聲為難說:「是,是我老婆,的堂妹,堂妹啦。」 管理員說:「不好意思,陳醫師,請節哀。」 我趕緊轉身離開太平間,追上妻他們「一家人」。 在醫院門口,妻目送三人離開後,轉身向我招手。我隨即風一般飄到她身旁。 妻臉上露出陽光般的笑容說:「兔子,我們一起去餐廳吃午餐吧?我想喝碗牛肉湯,你也該喝一大碗,補充體力。」 我驚喜地問:「貓咪,你回魂了?」 妻笑罵著:「大笨蛋,我一直都在啊!又沒離開你過。」 「可是,可是剛才妳…」我一臉疑惑問。 妻淡定說:「小玲妹妹昨晚擠進我身體,跟我要求暫借七天,讓她去完成一些事情。助人為快樂之本嘛,我就答應她囉。」 看著妻神采奕奕,我真不知該說些什麼,心想:「還好,只有七天,忍耐一下吧!」 「用餐後,我刷卡買半打白蘭氏雞精,給你帶去急診科,三個小時記得抽空喝一瓶喔。」體貼細心的妻,果然回魂了。 「你整整昏迷了七天,天可憐見!」坐在床緣自稱是我母親的女人,對著我拭淚。可我付出的代價,就是對以前二十幾年的生活記憶,像是被魔鬼拿板擦給擦掉似的,突然消失掉。 妹妹陪我到花園廣場曬太陽,頭一次覺得午後的太陽,如此的溫暖。這裡有幾個中風過的老人,有的拄著拐杖,有的坐在輪椅上給推著,有的被護士或家屬攙扶,一顛一跛地緩慢行走,就像漫步在月球表面的太空人。這時,一部輪椅車緩慢從我身旁經過,我的雙腿突然感覺一陣被輾壓似的強烈痛感,我轉頭看果然輪椅正輾壓過我投影在地上的影子,而且部位剛好是我的小腿,我本能地,伸出雙手使力推開那輪椅,推輪椅的護士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以那種「你這傢伙很冒失」的眼神盯著我。妹妹也覺得不能理解,我怎麼突然行為失控。當然我也被那種突如其來的輾壓痛感給弄糊塗了。緊接著,有個拄拐杖的老人,他的枴杖剛戳進我的影子頭部,我的頭雖然纏著幾層紗布,感覺像被人用木棒戳痛似的,我趕緊跳開來。妹妹再次看到我怪異的舉動,更是一臉驚訝不解的表情。她走向我,我立馬伸出手指著地上我的影子說:「妳從旁邊繞過來,別踩到我的影子。」 妹妹被我嚇著,小心地繞過來,一臉迷惘地望著我問:「哥,你到底怎麼了?」 我近乎自言自語說:「我不知道!似乎只要有人踩到或車子輾壓過,我就會發生疼痛反應,而且疼痛的部位和受到踩踏輾壓的部位竟然是一樣的。」 「怎麼會有這種事?哥,該不會是妄想吧?」妹妹仍覺得,我出現這種反應很不可思議。 我決定先回到病房歇息,妹妹走在我側邊,她的影子上半身投影在我的胸腹間。 回到病房後,我把剛才的情況約略描述給母親聽,一旁的妹妹幫我作證。母親隨即找來值班醫生,聽完我的描述,建議說這可能得找精神科醫生來診察,才有可能找出原因。 傍晚,一個精神科的醫生,約莫不到三十歲,頗有氣質的輕熟女,進來到病房,走到我的床邊,盯著我的臉看了十幾秒鐘,對我說:「接下來,我要跟你使用筆談。」又轉身對我母親和妹妹說:「請兩位家屬暫時離開病房,我要開始對患者進行精神狀況鑑定。」 母親和妹妹四眼對望幾秒,雖然有些疑惑,仍識趣地離開病房。 女醫生打開檔案夾,在床邊的圓椅坐下來,隨即跟我筆談。 「先生,你被一隻女鬼附身了,而我看得到她。我不想讓她聽到我們談話的內容,所以跟你筆談。」女醫生把檔案夾交到我手上,我迅速看過,跟她點頭示意,把檔案夾還給她。 女醫生把剛才那張紙上的鉛筆字,以橡皮擦擦拭掉,又繼續寫新的內容。 「這隻女鬼看來似乎對你並無惡意,她會附在你身上,應該是想你幫她忙。說不定今晚等你入睡後,她會進到夢裡找你,別害怕,你就誠懇地跟她好好談,弄清楚她為什麼會附到你身上,問看她想要你為她做些什麼?」 女醫生又把檔案夾交給我,看過後,我在她那串字的底下寫著︰「好的,我會面對她,跟她好好溝通。」 女醫生接過檔案夾,再次把我上面的鉛筆字擦拭掉,又寫了一行新的字:「明天上午我會過來,請你把她跟你談的事情,寫在紙上。」 我點頭示意,心情卻是七上八下,心想:「這女醫生莫非有通靈能力?可為什麼她不想辦法,把女鬼直接從我身上趕走。」 女醫生看我發愣著,這時她終於開口說:「先生,請不要懷疑我的專業能力。」 被她這句話點中,我驚訝地望著她,尷尬地傻笑。 女醫生離開後,母親和妹妹進來病房,母女倆好奇地問我這個那個的,我只搖手示意她們別再追問。 夜裡,妹妹睡在靠窗的小床上。大約就是我開始進入夢境吧?一個模樣清秀女大生,從我的身體裡跨出來,那時我正在書桌前瀏覽網路,挑選世界足球賽轉播轉場次,她盤腿坐在書桌上。 「先生,你終於清醒過來了,這七天來我一直守護你,不讓勾魂使者有機會把你的魂魄,從你的身體裡勾出來。」 我壯起膽說:「謝謝妳,如此盡力幫我。」 女大生苦笑說:「我們同樣遭遇,幫你等於幫我自己。」 我好奇問:「怎麼說同樣遭遇?」 女大生哀怨地娓娓訴說起:「在八天前的那個深夜,我剛從校門口出來,走在路口的斑馬線上,一部黑色房車急速闖越紅燈,瞬間撞飛我,接著撞上騎單車的你,這部房車立即揚長而去。我的魂魄被撞離開身體,懸浮在半空中,可我的身體被強力的撞擊力道給撕裂開了,而你則是暈倒在路旁人行道上。」 「然後呢?」我問。 女大生接著說:「一個手持鐮刀鉤的勾魂使者,隨即靠近你的身體,想把你的魂魄鉤離身體,我立即附在你的身上,跟你一起抵抗使者,好一會兒等救護車抵達事故現場,使者才放棄,悻悻然離開前還撂下狠話,一定要來帶走你。」 「所以這七天來,妳一直附在我身上來保護我?」 女大生說:「是的,我聽從醫院裡流浪的鬼魂提醒,說只要熬過頭七,你就可以還陽。所以這七天來我寸步不離守護你。」 「可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的影子會跟活人似的,有疼痛感應?」 女大生解釋說:「因為白天裡,你接觸到陽光,身體會產生陽氣,抵銷掉我的陰氣能量,我只能暫時附著在你的影子上面,可這樣一來,你的影子就會被我控制住,同步感受到我所遭受到的外力衝擊,產生疼痛的磁場感應。」 「原來如此,妳想要我怎麼幫妳?」 女大生一臉怨恨地說:「我想請你幫我找到駕駛那部黑色房車的車主,向他索命。」 我說:「好吧!我去請警方調閱路口監視器。」 女大生臉上閃過一抹微笑說:「好,警察局我們鬼魂進不去的,但你可以。」 次日上午,女醫生如約來到我的病床前,跟我筆談。我把和那隻女鬼的對話內容,在筆談中盡可能講清楚,並回答女醫生的一些提問。之後,女醫生提醒我:「那隻女鬼的話不可盡信,她雖然無害你之心,但她可能會利用你,去找到車主,向對方索命,而這筆帳將來就會算在你頭上。」 我寫下反駁的意見:「可對方說她盡力守護我,如此說來是我欠她一份人、鬼情啊?何況她冤枉喪命,去找肇事者索命,完全合情合理!」 女醫生反問:「如果那隻女鬼存心欺騙你,捏造這些看似合理的情節,只為了利用你,幫她找到仇家呢?冤冤相報,絕對不是處理陰陽界恩怨的可行辦法,我只是善意提醒你,別成為女鬼復仇的工具。」 筆談後,我的心情跌到谷底,腦筋裡一片混亂:「我會不會被女鬼利用,成為她的復仇工具呢?可如果我不幫忙她,她會不會不放過我?好吧!今晚我跟她詳細問清楚,幫不幫她再做決定。」 當夜幕再度降臨,我突然有個想法,如果我整夜不睡,這隻附在我身上的女鬼,會不會跳出來找我?於是,我和母親、妹妹商量,母親陪我上半夜,妹妹陪我下半夜,觀賞世足盃足球賽轉播。兩人對我這晚上不睡覺的主意,一開始並不認可,而且輪流追問原因,我掰了一些理由總算說服她們。我讓她們先提前去小床上睡,過了午夜我開始有睡意時,才把母親叫醒,要她陪我觀賞網路上的世足賽。到了三點,我讓母親去睡,母親說她還撐得住,她把妹妹叫醒,聽她倆唱雙簧聊著我的成長史,從出生到上小學,一路聊到大學畢業,我不時插嘴提問,然後不知不覺天亮了,太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我跟她倆說:「我們先用過早餐,然後就在太陽光底下睡一覺,好好補眠吧?」 當我們一家三口吃過早餐,妹妹取出一面鏡子,對著鏡子以濕紙巾擦拭眼眶時,我看見那隻女鬼映現在鏡面上,對著我張牙舞爪,當然,妹妹看不見女鬼那張氣急敗壞的鬼臉。 等到女醫生來到病房,我讓妹妹取出那面鏡子交給女醫生,女醫生微笑說:「我看見那隻女鬼,鏡子把她反鎖在虛擬的鏡像空間裡,她應該不能再出來糾纏你了,先生,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我得意地說:「就整晚沒睡啊!我媽陪我看世足賽,還有跟我妹一起聊我的成長史啊!一直聊到天亮,接著一家人吃早餐,然後我發現那隻女鬼映現在妹妹的梳妝小鏡子裡。」 妹妹驚訝問:「我怎麼看不到那女鬼呢?」 女醫生說:「小妹妹,靈界的鬼不值得妳好奇,這面鏡子我得帶走,往後妳哥就不會再被那隻女鬼騷擾,出院後安穩地過日子。」
《幽禁之書》 我的麻吉朋友老K,一直是個懷才不遇的血汗編劇,他的命運多舛,我替他診斷後,歸納出幾點原因:(1)遇人不淑,被無良的製片、導演騙去做白工;(2)替人作嫁,給大牌編劇捉刀,人家吃肉他喝湯;(3)來者不拒,而且使命必達,但報酬和付出的心血不成比例。這份診斷書,他其實心知肚明,可他是隻蟑螂打死不退,始終認為自己只是時運不濟,且沒遇到伯樂提攜。 所幸我跟老K不是同行,我是寫流行小說的寫手,愛作夢的學生族是我主要的讀者群,我的小說裡經常使用偶遇和巧合這些老梗,我會精心布置一些弔胃口的懸念,但我不像九把刀那樣刻意灑狗血,把許多情節寫得很煽情很重鹹。對於我的小說,老K一向嗤之以鼻,說我那些小說搬不上螢幕,都是「擺在夜市的倒閉工廠出清貨」。可殘酷的現實是,幾家出版社每年都會搶著跟我簽約,光是簽約金和版稅收入,讓我每一季可以出國旅行個一週,日子過得很滋潤。 旅行是我給自己紓壓同時充電的主要方法,今年夏天我去日本旅行,在京都老街閒晃時,心血來潮拐進一家老舊的二手書攤,老闆是個滿頭銀髮的老人,但精神和體力看起來還不錯,他主動招呼我。 「小夥子,我這家店可是一座寶山,只要你有心,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老前輩,我想跟你打聽推理大師松本清張的處女作《西鄉紙幣》,收錄這篇小說的小說集。我網路上查到這篇小說在1950年獲得直木賞。」 老人家聽我說完,以一對探照燈似的眼睛盯著我十幾秒,爽朗地笑問:「你喜歡推理小說?」 我點頭說:「我想轉型,往推理和奇幻小說領域發展。」 「你幾歲時開始寫小說?現在寫的是哪類型小說?」 我登時臉紅,吶吶地回答說:「18歲寫出處女作,25歲寫出第一本暢銷書,但都是寫些時下流行的校園、小資族和職場戀情小說。」 「那就是流行小說囉?你現在幾歲?」 「35歲。」我搔著額頭傻笑。 「你聽說過嗎?松本清張41歲才寫出處女作《西鄉紙幣》,從此一鳴驚人。你35歲就有轉型的想法,可見你未來是有機會更上層樓的。」老人家鼓舞的話語,當下我聽得很受用。 「可我沒有松本大師的本事,一路囊括那些大獎啊!因為我生長在台灣,一個淺碟子文化形態的島嶼。」 老人家語帶神秘說:「那麼,我給你一次脫胎換骨的機會,協助你實現轉型的願望,你跟我去書房。」 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跟著老人家進到他的書房,書房裡四面都是古書,靠窗的角落裡擺著一張太師椅。老人家走到太師椅旁,從椅背上方的書架裡抽出兩本古書,封面是皮質,上頭分別燙著金字《命運之書》和《幽禁之書》,遞給我。 「小夥子,你猜猜看這兩本書的封面,使用哪種皮革?」 我摩搓著皮革表面,揣測說︰「感覺像是鹿皮或羔羊皮。」 老人家搖著手指說:「很接近,但都不對。這兩本書的封面使用的是人皮。」 「喔!是人皮,那麼這其中一定有故事。」我聽了頭皮開始發麻,雖然我故作鎮定。 「一對情侶相約殉情後,被領主剝下來的胸部和背部皮膚。你聽過西鄉隆盛吧?」 「聽過啊!德川幕府後期,薩摩藩的大將軍,明治維新三傑。請問前輩,你提起西鄉是不是告訴我,他跟松本清張的那篇《西鄉紙幣》有關?」 老人家輕拍我的肩膀微笑說:「不錯嘛!小夥子,沒想到你對日本的近代史有幾分涉獵。西鄉紙幣就是西鄉隆盛舉兵後發行的,性質上是薩摩軍的軍票。」 「不瞞您說,我大學時代修日本近代史時,閱讀過松本的那篇《西鄉紙幣》漢文翻譯本。」我如實陳述。 「回到原來的話題,這兩本書交給你,但你只能二選一。」 「二選一?為什麼?」我不解地問。 老人家正色說:「這兩本書都被魔法師施過怨念咒,彼此相生相剋,你不能同時使用或擁有它們,否則你會招來殺身的禍端。」 「好吧!那麼,我可以把其中一冊送給我的好友嗎?」 「可以,但你只能寄給他,不能跟他碰面。以防你和他私下交換。好了,這兩本書你選哪一本?」 沒想到老人家竟然設想到這點上:「我能先問這兩本書的不同處嗎?」 「那可不行,等你選了以後,我會告訴你接下來怎麼做。」 「一定得現在就做出決定嗎?」我感覺自己正面臨一個重大抉擇。 老人表情嚴肅說:「是的,以你的直覺來做出決定。」 「好吧!我挑這本《幽禁之書》。老前輩,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你把那本《命運之書》寄出去,然後留在這邊陪伴我十年。」 「十年?」我直覺自己似乎被套牢了。 「沒錯,這十年裡,你每年必須完成一部小說,而且要我看過,認為可以面世,正式發表才算數。」 「可如果老前輩看不滿意呢?或者十年內我寫不到十本小說呢?」 「十年期限一到,我就會離開這裡,把這家書店交給你經營,所以我要你十年內寫十本小說給我,我看滿意後會逐一幫你規劃,參加國內的重要比賽並安排出版。」 「好吧!」我心想,反正我留在台灣也沒什麼搞頭,終究只是二流的流行小說作家,我隨即又問:「這本《幽禁之書》我可以打開來看嗎?」 老人這回笑得更神秘:「當然可以,但裡面是完全空白的。」 「完全空白?那我怎麼開始我的小說創作呢?」我這下被搞糊塗了。 「這本書會跟你熱切互動,當你開始在上面書寫小說後。」 「老前輩,您的意思是,它是一本有靈魂的魔法書?」 「是的,那個附在書本裡的靈魂,就是殉情情侶中的女人。」老人接著說:「接下來的十年,你必須留在日本,每年當你交出小說後,我會給你半個月假期,你可以在日本各地旅行,就是不能回去台灣,還有,不能和那位獲贈《命運之書》的朋友見面或通信息,即使你聽到任何有關於他的消息,切記!這是你我之間的約定,因為我要確保你能不受任何因素影響,心無旁鶩地完成那十本小說。」 「我可以再請教一道問題嗎?」 「你可以再提問最後兩道問題。」老人家的態度變得親切和藹。 「請問使用這本書,有些什麼禁忌嗎?」 「是有一些禁忌,但我只知其中兩個,其一,你不能把自己過去的經歷寫進故事裡,或者把自己當成故事裡的主要角色。」 「為什麼?」 老人家表情突然變得嚴厲說:「因為你會為此付出代價,可別不信邪!」說到這裡,他坐到那張太師椅上,彎腰拉起左腳褲管說:「我在最後一本小說裡,把自己當成男主角,在故事中我是個馬術師,我寫到馬術師在最後一場決賽中不幸落馬,被自己的愛馬踩斷了左小腿,果然沒多久,我就在旅行途中,被一部房車給撞上,房車把我的左小腿當場輾碎,然後我被送去醫院,醫生不跟我囉嗦,直接把我的左小腿給切除了。」 聽到這裡,我的背脊整個發冷,心想:「這部書,真的那麼邪門嗎?」 「我想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以我有限的日本語文程度,真的可以寫出令老前輩滿意的小說來嗎?還有,我的小說發表時,可以使用我的筆名嗎?」 「小伙子,你這兩道問題,就當作一道好了。其一,你的日本語文程度,你手上那本書會逐漸幫你加廣加深,只要你每天勤於書寫和它互動;其二,你的書我會幫你找個合適的筆名,但發表之後,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是小說的原作者。」 我暗自嘀咕著:「哇哩嘞?這遊戲規則訂成這樣,我如何能成名呢?」 沒想到老人家似乎看穿我的心事,提醒我說:「一個小說家一生的努力,就在於他的小說獲得讀者廣大的迴響,而且被一代一代人流傳下去,不就是這樣嗎?」 我點頭微笑,作品能夠流傳開來,世代相傳,像《紅樓夢》或《源氏物語》那樣 ,的確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了。 當晚,我把隨身行李搬進這家名為「雅舍書屋」的舊書攤,我的書房在二樓後方, 推窗往外望,是一片幽靜的梅樹林。從此,我開始為期十年的書寫生涯,那本《幽禁之書》和嵐山老前輩,成為陪伴我的兩位師傅。 一年後,我的第一本奇幻小說:《天堂旅館》正式問世,一舉拿下ファンタジー‧ホラー新人賞。「嵐山清揚」這個筆名開始引起讀者興趣。 一年一個文學大賞,到了第十年,我幾乎拿遍了日本國內小說文學賞,直木賞、芥川賞、讀賣文學賞、谷崎潤一郎賞、推理作家協會賞…。「嵐山清揚」這個筆名不僅在日本國內家喻戶曉,而且知名度直追村上春樹。我的小說作品,每一部都被改編成電視劇和電影,只是,「嵐山清揚」本尊從未在鏡頭前曝光過,所以,沒人知道我就是這號紅透半邊天的人物。每回領賞和接受記者採訪,都是嵐山老前輩的孫子代表我出面,而我,一直是個神祕的「藏鏡人」。 這一年歲末,從台灣傳來一則令我心驚的噩耗,名電影電視編劇老K,被最高法院判處死刑定讞,罪名是連續殺人分屍。雖然心驚不已,但我仍遵守和嵐山老前輩的約定,沒有回去台灣探視老K。 當我交出第十本小說給老前輩時,老前輩遞給我一冊劇本改編小說,作者就是與我闊別十年的麻吉朋友老K。我瞄了一眼書名:《蝴蝶連續殺人疑案》,立即心知肚明,肯定是老K把自己當成故事主角,觸犯了那本人皮書的禁忌,以致給自己招來厄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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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