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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生八箋 塵外遐舉箋-1 明 高濂撰
2014/03/22 19:57:15瀏覽637|回應0|推薦0
遵生八箋 塵外遐舉箋  高濂撰
  歷代高隱姓氏〔總一百人〕
  高子曰:《易》雲: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詩》雲:皎皎白駒,在彼空穀。此指遁世無悶而獨善其身者也。士君子不得志於兼濟,當堅貞以全吾形,保其餘年,而林皋自足,邁德弘道,而不受塵鞅,以樂其志。外是則硜硜以類沽名,囂囂焉心將安所用哉?故餘生平景仰峻德高風,神交心與,而夢寐不置者,上錄人外高隱,凡百人焉。意取或隱居以求其志,或去危以圖其安,或曲避以守其道,或庇物以全其清。或垢俗避喧,或審時斂跡,大或輕天下而細萬物,小或安苦節而甘賤貧,扇箕山之風,鼓洪崖之志,侃侃高論,風教後人者,咸錄以尚友千古。俾後之隱草莽者,當知甘心畎畝,而道不可以斯須去身;憔悴江潭,而行不可使靡焉同俗。杖履山水,歌詠琴書,放浪形骸,狎玩魚鳥。出雖局於一時,而處則蹈彼千仞。如是則心無所營,而神清氣朗,物無容擾,而志逸身閑,養壽怡生,道豈外是?餘錄是編,而箋曰《塵外遐舉》。
   披衣
  披衣【餘錄雖始自披衣,如《高士傳》名次,其中增損更多。悉從諸史,並雜集匯選參入。然非道德貞純,言行卓絕,玉輝冰潔,嶽峙川渟者,悉屏不錄。觀者當自得之。】
  披衣,堯時人也。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嚙缺,問道乎披衣。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曈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末卒,嚙缺睡寐。披衣大悅,行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

  王倪
  王倪問道焉,嚙缺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惡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惡乎知之?”“然則物無知邪?曰:吾惡乎知之?雖然,嘗試言之,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嘗試問乎汝,民濕寢則腰疾偏死,■【魚+酋】然乎哉?木處則惴栗恂懼,猿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芻豢,糜鹿食薦,蝍且甘帶,鴟鴉嗜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為雌,麇與鹿交,鰍與魚遊。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麇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淆亂,吾惡能知其辯?嚙缺曰:子不知利害,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暴風振海而不能驚。若然者,乘雲氣,騎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於己,而況利害之端乎?

  巢父
  巢父者,堯時隱人也。山居不營世利,年老,以樹為巢而寢其上,故時人號曰巢父。堯之讓許由也,由以告巢父,巢父曰:汝何不隱汝形,藏汝光?若非吾友也。擊其膺而下之。由悵然不自得,乃過清泠之水,洗其耳,拭其目,曰:向聞貪言,負吾之友矣。遂去,終身不相見。

  許由
  許由,字武仲,陽城槐裏人也。為人據義履方,邪席不坐,邪膳不食。後隱於沛澤之中,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不受而逃去。嚙缺遇許由,曰:子將奚之?曰:將逃堯。曰:奚謂邪?曰:夫堯知賢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賊天下也,夫唯外乎賢者知之矣。由於是遁耕於中嶽,潁水之陽,箕山之下,終身無經天下色。堯又召為九州長,由不欲聞之,洗耳於潁水濱。時其友巢父牽犢欲飲之,見由洗耳,問其故。對曰:堯欲召我為九州長,惡聞其聲,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處高岸深谷,人道不通,誰能見子?子故浮游欲聞,求其名譽,汙吾犢口。牽犢上流飲之。許由沒,葬箕山之巔,亦名許由山,在陽城之南十餘裏。堯因就其墓,號曰箕山公神,以配食五嶽,世世奉祀,至今不絕也。

  善卷
  善卷者,古之賢人也。堯聞得道,乃北面師之,及堯受終之後,舜又以天下讓卷。卷曰:昔唐氏之有天下,不教而民從之,不賞而民勸之,天下均平,百姓安靜,不知怨,不知喜。今子盛為衣裳之服,以眩民目;繁調五音之聲,以亂民耳;丕作皇韶之樂,以愚民心。天下之亂,從此始矣,吾雖為之,其何益乎?予立於宇宙之中,冬衣皮毛,夏衣絺葛。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予也!遂不受,去入深山,不知其處。

  壤父
  壤父者,堯時人也。帝堯之世,天下太和,百姓無事,壤父年八十餘,而擊壤於道中。觀者曰:大哉帝之德也!壤父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何德於我哉!

  蒲衣子
  蒲衣子者,舜時賢人也,年八歲而舜師之。嚙缺問於王倪,四問而四不知,嚙缺因躍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猶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其臥徐徐,其覺於於,一以己為馬,一以己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貞,而未始入於非人也。後舜讓天下於蒲衣子,蒲衣子不受而去,莫知所終。

  小臣稷
  小臣稷者,齊人也,抗厲希古,桓公凡三往而不得見。公嘆曰:吾聞布衣之士不輕爵祿,則無以助萬乘之主;萬乘之主不好仁義,則無以下布衣之士。於是五往乃得見焉。桓公以此能致士,為五霸之長。

  商容
  商容,不知何許人也,有疾。老子曰:先生無遺教以告弟子乎?容曰:將語子。過故鄉而下車,知之乎?老子曰:非謂不忘故耶?容曰:過喬木而趨,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敬老耶?容張口曰:吾舌存乎曰:存。曰:吾齒存乎曰:亡。”“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剛亡而弱存乎?容曰:嘻,天下事盡矣。

  庚桑楚
  庚桑楚者,楚人也,老聃弟子,偏得老聃之道,遂卜居畏壘之山。其居三年,畏壘大壤。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足,歲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屍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屍居環堵之室,而百姓倡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焉欲俎豆予於賢人之間,我其杓之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聃之言。

  老萊子
  老萊子者,楚人也,當時世亂,逃世耕於蒙山之陽。莞葭為墻,蓬蒿為室,枝木為床,蓍艾為席,飲水食菽,墾山播種。人或言於楚王,王於是駕至萊子之門,萊子方織畚。王曰:守國之政,孤願煩先生。老萊子曰:諾。王去,其妻樵還,曰:子許之乎老萊曰:然。妻曰:妾聞之,可食以酒肉者,可隨而鞭捶;可擬以官祿者,可隨而鐵鉞。妾不能為人所制者。妻投其畚而去,老萊子亦隨其妻至於江南而止。曰:鳥獸之毛,可績而衣,其遺粒足食也。仲尼嘗聞其論,而蹙然改容焉。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人莫知其所終也。

  林類
  林類者,魏人也,年且百歲。底春披裘拾遺穗於故畦,並歌並進。孔子適衛,望之於野,顧謂弟子曰:彼叟可與言者,試往訊之。子貢請行,逆之隴端,面之而嘆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林類行不留,歌不輟,子貢叩之不已,乃仰而應曰:吾何悔邪?子貢曰:先生少不勤行,長不競時,老無妻子,死期將至,亦有何樂而行歌乎?林曰:少不勤行,長不競時,故能壽若此;老無妻子,死期將至,故能樂若此。子貢曰:壽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惡,子以死為樂,何也?林類曰:死之與生,一往一返,故死於是者,安知不生於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營營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子貢聞之,不喻其意,還以告夫子。夫子曰:吾知其可與言,果然。

  榮啟期
  榮啟期者,不知何許人也,鹿裘帶索,鼓琴而歌。孔子游於泰山,見而問之曰:先生何樂也?對曰:吾樂甚多,天生萬物,唯人為貴,吾得為人矣,是一樂也。男女之別,男尊女卑,故以男為貴,吾既得為男矣,是二樂也。人生有不見日月,不免繈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樂也。貧者,士之常也;死者,民之終也。居常以待終,何不樂也?

  荷蕢
  荷蕢者,衛人也,避亂不仕,自匿姓名。孔子擊磬於衛,時荷蕢過孔氏之門,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硜硜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孔子聞之,曰:果哉,蔑之難矣!

  長沮 桀溺
  長沮、桀溺者,不知何許人也,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是孔子。曰:是魯孔丘歟?曰:是也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歟?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避人之士,豈若從避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憮然曰:烏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陸通
  陸通,字接輿,楚人也,好養性,躬耕以為食。楚昭王時,通見楚政無常,乃佯狂不仕,故時人謂之楚狂。孔子適楚,楚狂接輿遊其門,曰: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方今之有,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臨人以德;殆乎!殆乎!畫地而趨。迷陽!迷陽!無傷吾行。吾行卻曲,無傷吾足。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孔子下車,欲與之言,趨而避之,不得與之言。楚王聞陸通賢,遣使者持金百鎰,車馬二駟,往聘通,曰:王請先生治江南。通笑而不應。使者去,妻從市來,曰:先生少而為義,豈老違之哉?門外車跡何深也?妾聞義士非禮不動,妾事先生,躬耕以自食,親績以為衣,食飽衣暖,其樂自足矣,不如去之。於是夫負釜甑,妻戴紝器,變名易姓,遊諸名山。食桂櫨實,服黃菁子,隱蜀峨眉山,壽數百年,俗傳以為仙雲。

  曾參
  曾參,字子輿,南武城人也,不仕而游,居於衛。縕袍無表,顏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絕,捉襟而肘見,納履而踵決,曳縰而歌,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魯哀公賢之,致邑焉。參辭不受,曰:吾聞受人者常畏人,與人者常驕人。縱君不我驕,我豈無畏乎?終不受。後卒於魯。

  顏回
  顏回,字子淵,魯人也,孔子弟子。貧而樂道,退居陋巷,曲肱而寢。孔子曰:回,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回對曰:不願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畝,足以給饘粥;郭內之圃十畝,足以為絲麻;鼓宮商之音,足以自娛;習所聞於夫子,足以自樂,回何仕焉?孔子愀然變容,日:善哉!回之意也。

  原憲
  原憲,字子思,宋人也,孔子弟子,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戶不完,桑以為樞,而甕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下濕,匡坐而彈琴。子貢相衛,結駟連騎,排藜藿,入窮閭,巷不容軒,來見原憲。原憲韋冠縰履,杖藜而應門。子貢曰:嘻,先生何病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道而不能行謂之病。若憲貧也,非病也。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教以為己,仁義之慝,車馬之飾,憲不忍為也。子貢逡巡而有慚色,終身恥其言之過也。

  漢陰丈人
  漢陰丈人者,楚人也。子貢適楚,過漢陰,見丈人為圃,入井抱甕而灌,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機於此,後重前輕,挈水若抽,其名為槔,用力寡而見功多。丈人作色而笑曰: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子貢愕然慚,俯而不對。有間,丈人曰:子奚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丈人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智,獨弦歌以賣名聲於天下乎?汝方將忘汝神氣,墮汝形骸,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勿妨吾事。子貢卑陬失色,頊頊然不自得,行三十裏而後癒。

  壺丘子林
  壺丘子林者,鄭人也,道德甚優,列禦寇師事之。初,禦寇好遊,壺丘子曰:禦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遊之樂所玩無。故人之游也,觀其所見;我之遊也,觀其所變。壺丘子曰:禦寇之遊,固與人同,而曰固與人異。凡所見亦恒見其變,玩彼物之無物,不知我亦無。故務外遊,不知務內觀。外遊者,求備於物;內觀者,取足於身。取足於身,遊之至也;求備於物,遊之不至也。於是列子自以為不知遊,將終身不出,居鄭國四十年,人無識者。

  老商氏
  老商氏者,不知何許人也,列禦寇師焉,兼友伯高子而進於其道。尹生聞之,從列子居數月,不省舍,因間,請蘄其術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懟而請辭,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數月,意不已,又往從之。列子曰:汝何去來之頻?尹生曰:曩章戴有請於子,子不我告,固有憾於子,今復脫然,是以又來。列子曰:曩吾以汝為達,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將告汝所學於夫子矣。自吾之學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盼而已。五年之後,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老商始一解言而笑。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老商始引吾並席而坐。今汝先生之門,曾未洽時,履虛乘風,其可得乎?

  列禦寇
  列禦寇者,鄭人也,隱居不仕。鄭穆公時,子陽為相,專任刑法,列禦寇乃絕跡窮巷,面有飢色。或告子陽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子陽聞而悟,使官載粟數十乘而與之,禦寇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之。入見其妻,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飢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非命也哉?禦寇笑曰:君非自知而遺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居一年,鄭人殺子陽,其黨皆死,禦寇安然獨全。終身不仕,著書八篇,言道家之意,號曰列子。

  莊周
  莊周者,宋之蒙人也,少學老子,為蒙縣漆園吏,遂遺世自放不仕,王公大人皆不得而器之。楚威王使大夫以百金聘周,周方釣於濮水之上,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二千歲矣,巾笥而藏之於廟堂之上,此龜寧無為留骨而貴乎?寧生曳尾途中乎?大夫曰:寧掉尾途中耳。莊子曰:往矣,吾方掉尾於途中。或又以千金之幣迎周為相,周曰:子不見郊祭之犧牛乎?衣以文繡,食以芻菽,及其牽入太廟,欲為孤豚,其可得乎?遂終身不仕。

  段幹木
  段幹木者,晉人也,少貧且賤,心志不遂,乃治清節,遊西河,師事卜子夏與田子方。李克、翟璜,吳起等居於魏,皆為將,唯幹木守道不仕。魏文侯欲見,就造其門,段幹木逾墻而避文侯。文侯以客禮待之,出,過其廬而軾,其僕問曰:幹木,布衣也,君軾其廬,不已甚乎?文侯曰:段幹木,賢者也,不移勢利,君子之道,隱處窮巷,聲馳千里,吾敢不軾乎?幹木先乎德,寡人先乎勢;幹木富乎義,寡人富乎財。勢不若德貴,財不若義高。又請為相,不肯,後卑己固請見,與語,文侯立倦不敢息。夫文侯名過齊桓公者,蓋能尊段幹木,敬卜子夏,友田子方故也。

  公儀潛
  公儀潛者,魯人也,與子思為友。穆公因數思而致命,欲以為相。子思曰:公儀子此所以不至也。君若飢渴待賢,納用其謀,雖蔬食飲水,汲亦願在下風。如以高官厚祿為釣餌,而無信用之心,公儀子智若魯者可也,不爾,則不逾君之庭。且臣不佞,又不能為君操竿下釣,以傷守節之士。潛竟終身不屈。

  黔先生
  黔先生者,齊人也,修身清節,不求進於諸侯。魯恭公聞其賢,遣使致禮,賜粟三千鐘,欲以為相,辭不受。齊王又禮之以黃金百斤,聘為卿,又不就。著書四篇,言道家之務,號黔婁子,終身不屈,以壽終。

  陳仲子
  陳仲子者,齊人也。其兄戴為齊卿,食祿萬鐘,仲子以為不義,將妻子適楚,居於陵,自謂於陵仲子。窮不苟求,不義之食不食。遭歲飢,乏糧三日,乃匍匐而食井上李實之蟲者,三咽而能視。身自織履,妻擘纑以易衣食。楚王聞其賢,欲以為相,遣使持金百鎰,至於陵聘仲子。仲子入謂妻曰:楚王欲以我為相,今日為相,明日結駟連騎,食方丈於前,意可乎?妻曰:夫子左琴右書,樂在其中矣。結駟連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丈於前,所甘不過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懷楚國之憂,亂世多害,恐生不保命也。於是出謝使者,遂相與逃去,為人灌園。

  漁父
  漁父者,楚人也。楚亂乃匿名隱釣於江濱。楚頃襄王時,屈原為三閭大夫,名顯於諸侯,為上官靳尚所譖,王怒,放之江濱,被發行吟於澤畔。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至斯?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聖人不凝滯於萬物,故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揚其波汨其泥?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自令放為?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可以濯吾足。遂去深山,自閉匿,人莫知焉。

  四皓
  四皓者,皆河內軹人也,或在汲。一曰東園公,二曰角裏先生,三曰綺裏季,四曰夏黃公,皆修道潔己,非義不動。秦始皇時,見秦政虐,乃退入藍田山,而作歌曰: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曄曄紫芝,可以療飢。唐虞世遠,吾將何歸?駟馬高蓋,其憂甚大。富貴之畏人,不如貧賤之肆志。乃共入商雒,隱地肺山,以待天下定。及秦敗,漢高聞而征之,不至。深自匿終南山,不能屈己。

  黃石公
  黃石公者,下邳人也。遭秦亂,自隱姓名,時人莫知者。初,張良易姓為長,自匿下邳,步游沂水圮上,與黃石公相遇。未謁,黃石公故墜履圮下,顧謂良曰:孺子取履。良素不知詐,愕然,欲毆之,為其老人也,強忍,下取履,因跪進焉。公以足受,笑而去,良殊驚。公行裏所還,謂良曰:孺子可教也。後五日平明,與我期此。良愈怪之,復跪曰:諾。五日平旦,良往,公怒曰:與老人期,何後?又後五日早會。良雞鳴往,公又先在,復怒曰:何後也?後五日早會。良夜半往。有頃,公亦至,喜曰:當如是。乃出一編書與良曰:讀是則為王者師矣。後十三年,孺子見濟北穀城山下黃石。即我矣。遂去不見。

  魯二征士
  魯二征士者,皆魯人也。高祖定天下,即皇帝位,博士叔孫通白征魯諸儒三十餘人,欲定漢儀禮。二士獨不肯行,罵通曰: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而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百年之德而後可舉,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無汙我。通不敢致而去。

  田何
  田何,字子莊,齊人也。自孔子授《易》,五傳至何。及秦禁學,以《易》為蔔筮之書,獨不禁,故何傳之不絕。漢興,田何以齊諸田徙杜陵,號曰杜田生,以《易》授弟子東武王、同子仲,洛陽周王孫,丁寬,齊服生等皆顯當世。惠帝時,何年老家貧,守道不仕,帝親幸其廬以受業,終為《易》者宗。

  披裘公
  披裘公者,吳人也。延陵季子出遊,見道中遺金,顧而睹之,與公曰:取彼金。公投鏕瞋目拂手而言曰:何子居之高而視之卑?吾披裘而負薪,豈取遺金者哉?季子大驚,既謝而問其姓名,曰:何足語姓名?

  劉驎之
  晉劉驎之,字子驥。桓沖到其家,驎之於樹條桑。使者致命,驎之曰:使君既枉駕光臨,宜先諸家君。沖聞大槐,乃造其父。驎之被短褐與沖話言,父使驎之自持濁酒蔬菜供賓。沖命廚人代之,父曰:若使從者代,非野人之意也。沖請驎之為長史,固辭。

  江上漁父
  江上有漁父乘船,知伍子胥奔吳急,乃渡之。胥既渡,解劍值百金與父,父曰:楚國之法,得伍子胥者爵執圭,豈徒百金劍邪?不受,一笑刺舟而去。

  安丘望之
  望之少恬靜,不求仕進,號安丘丈人。成帝欲見不得,以其道德深重,常師事焉。望之不以見重為高,日愈損退,為巫醫於民間,著《老子章句》。

  胡宿
  胡宿,字武平,氣宇高爽,議論清新。仁恕誠慤,出於自然。平生守道,不以進退為意。在文館二十餘年,語後進曰:富貴貧賤,莫不有命,士人當修己俟命,毋為造物所嗤。

  朱桃椎
  朱桃椎,成都人,淡薄絕俗,被裘曳索,結廬山中。常織芒履置道上,見者曰:此居士履也。以米茗置其處易之。

  吳隱之
  吳隱之,字處默,介立有清操,日晏飫菽,擔石無儲。與韓康伯鄰居,康伯母,殷氏也,謂康伯曰:汝掌銓衡,必舉此輩。後為廣州刺史。酌貪泉詩曰:古人雲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飲,終當不易心。及歸,妻劉氏齎沉香一片,隱之見之,即投之於湖。

  杜林
  杜林,字伯山,博治多聞,時稱通儒。初客河西,拘於隗囂,而不屈節。弟成卒,囂聽其持喪歸,而遣刺客楊賢遮殺之。賢見林身推鹿車,自載弟喪,嘆曰:我雖小人,何忍殺義士?因亡去。

  管寧
  管寧字幼安,少與華歆同席讀書。門外有乘軒者過,歆棄書遽往觀之,寧恥之而割席,曰:子非吾友也。又嘗與歆共鋤菜地,遇金,寧揮鋤不顧,歆則捉而擲之。漢魏之際,居遼東二十年,匿畏藏光,喜遁養浩。魏明帝安車蒲輪,束帛加璧聘之,寧不受。家貧好學,一藜床五十年,當膝處皆穿。

  趙抃
  趙抃,字閱道。氣宇清逸,人不見其喜慍,自號知非子。宋至和中為侍御史,彈劾不避貴戚,京師號為鐵面禦史。初任成都,以一琴一鶴自隨。及其再任,屏去琴鶴,止有蒼頭執事。公平生日所為事,夜必衣冠露香,拜首告天,若不可告者,不敢為也。元豐初,告老退居於衢,有溪石鬆竹之勝,與山僧野老遊,不復有軒冕志矣。故其詩曰:軒外長溪溪外山,捲簾空曠水雲間。高齋有問如何答?清夜安眠白晝閑。

  夏統
  夏統,字仲禦,會稽人,隱身不仕。母病篤,詣洛市藥。會上巳,洛中王公並至,浮橋車乘如雲,統視之蔑如也。賈充引船與語,其應如響,勸之仕,俯而不答。充曰:卿能作鄉土地間曲乎?曰:昔曹娥投水,國人哀之,為作河女之章。伍子胥以忠投海,國人哀之,為作小海唱。今欲歌之。於是以足扣舷,引聲清激,大風應至,雲雨交集。充令妓女盛服繞船三匝,統危坐如故,若無所聞。充悵然曰:此吳兒木腸石心也。

  元德秀
  德秀,號魯山。房琯嘆曰:見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盡。天下高其行。緗帙滿架,柴車而行,卒惟枕履簞瓢而已。生六十,未嘗見女色焉。

  裴休
  裴休,字公美,兄弟皆塾,晝誦經,夜著書,終年不出戶。有饋鹿者,諸生共薦之,休不食,曰:蔬食猶不足,今一啖肉,後何以繼?

  裴坦
  裴坦,性簡儉。其子娶楊收女,器用皆犀玉。坦命持去,曰:殃我家矣。

  顏含
  顏含,字弘都,有操行。郭璞過舍,欲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無勞蓍龜。

  裘萬頃
  裘萬頃,字元量,不樂仕進,以薦者召為司直。在朝賦詩雲:新築書堂壁未乾,馬蹄催我上長安。兒時只道為官好,老去方知行路難。千里關山千里念,一番風雨一番寒。何如靜坐茅簷下,翠竹蒼梧仔細看。遂促歸。

  範式
  範式,字巨卿,張劭,字元伯,二人相友善,劭卒,式夢劭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某時死矣,子能為我一及於葬乎?式即馳赴。未至而喪已發,將至壙,柩不肯進,其母撫之曰:元伯豈有望耶?移時,見有素車白馬,號哭而來,其母曰:必巨卿也。式因執紼引,柩乃前。

  郭延卿
  郭延卿者,西京人也,少與張文定公、呂文穆公游,以文行稱於鄉閭。張呂作相,更薦之,延卿不就。葺幽亭,藝花木自娛,足跡不及城市。年八十餘。錢文僖惟演時留守西京,通判謝絳,掌書記尹洙,推官歐陽修,皆一時聞人也。一日,惟演率僚屬出郭往遊,去其居一裏許,屏騎從訪之,不告以名氏,延卿欣然接之,道服對談而已。延卿笑曰:陋居罕有過從,而平日所見之人,亦無君者,老夫甚愜,願少留,花下小酌。於是以陶尊果蔌以進。惟演喜其野逸,為滿引不辭。既而吏揖於前,報曰:申牌。府吏牙兵已滿庭中矣。延卿徐曰:公等何官而從吏之多若此也?洙曰:留守相公也。延卿笑曰:不圖相國肯訪野人。遂相與大笑。又曰:諸公尚能飲否?惟演欣然從之,盤無少加於前,而談笑自若。日入辭去,延卿送之門,顧曰:老病不能造謝,希勿訝也。惟演輩登車,茫然自失。翌日,語僚屬曰:此真隱者也,彼視富貴為何等物也?嘆息累日不止。

  摯峻
  摯峻,字伯陵,京兆長安人也。少治清節,與太史令司馬遷交好,峻獨退身修德,隱於岍山。遷即親貴,乃以書勸峻進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其次立功。伏惟伯陵材能絕人,高尚其志,以善厥身,冰清玉潔,不以細行荷累其名,固已貴矣,然未盡太上之所由也。願先生少致意焉。峻報書曰:聞古之君子料能而行,度德而處,故悔吝去其身。利不可以虛受,名不可以苟得。漢興以來,帝王之道,於斯始顯。能者見利,不肖者自屏,亦其時也。《周易》;大君有命,小人勿用。徒欲偃仰從容,以遊餘齒耳。峻之守節不移如此。遷居太史官,為李陵遊說,下腐刑,果以悔吝被辱。峻遂高尚不仕,卒於岍。岍人立祠,號曰岍居士,世奉祀之不絕。

  成公
  成公,成帝時人,自隱姓名,常誦經,不交世利,時人號曰成公。成帝出遊,問之,成公不屈節。上曰:朕能富貴人,能殺人,子何逆朕?成公曰:陛下能貴人,臣能不受陛下之官;陛下能富人,臣能不受陛下之祿;陛下能殺人,臣能不犯陛下之法。上不能折,使郎二人就受政事十二篇。

  宋勝之
  宋勝之者,南陽安眾人也,少孤,年五歲失父母,家於穀城聚中,孝慕甚篤,聚中化之,少長有禮。勝之每行,見老人擔負,輒以身代之,獵得禽獸,嘗分肉與有親者。貧依娣居,數歲,乃至長安受《易》,通明,以信義見稱。從兄褒為東平內史,遣使召之,勝之曰:眾人所樂者,非勝之願也。乃去,遊太原,從郇越牧羊,以琴書自娛。丞相孔光聞而就太原辟之,不至。元始三年,病卒於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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