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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4/02 15:17:24瀏覽2446|回應0|推薦4 | |
2004的四月份,我在媽媽娘家的部落-卓溪中正部落,參加射耳祭。打獵回來的第六天早上,開始當天的射耳祭活動,早上的祭儀是屬於部落的活動,下午則是開放給觀光客參觀。 儀式是從獵人下山開始,獵人們帶著自己心愛的獵槍,舉行祭槍儀式。首先把狩獵使用的獵具,擺放在地上,大家蹲在祭司兩側,由祭司領唱祭槍歌---pislahi Amin a qanvang libus(全部的水鹿) Amin a vanis(全部的山豬) Munn a busul a tan(請到槍口來) Amin a sinap sakut(全部的黃侯貂) Amin a sidi libus(全部的山羊) Munn a busul a tan(請到槍口來) Amin a kutnav(全部的雲豹) Amin a hutung(全部的猴子) Munn a busul a tan(請到槍口來) Amin a tumaz(全部的熊) Amin a haval(全部的飛鼠) Munn a busul a tan(請到槍口來) Amin a sakut(全部的水鹿) Amin na linas(全部的藍腹鷴) Munn a busul a tan(請到槍口來) Amin akuqhung babu(全部的白鼻心) Amin qalum(全部的穿山甲) Munn a busul a tan(請到槍口來) 祭槍儀式 兄長在祭場的中間,手上拿著他的獵槍,大聲的唱著,祈求所有的獵物都會被這些槍所捕獲,並祈求獵人上山打獵都能平安順利大豐收。兄長叫我負責用DV攝影機,把這場祭儀拍攝下來。我邊拍攝,腦海就一直想一些問題,還沒有獵槍引進布農族社會之前,這個儀式是祭拜什麼呢?是弓箭嗎? qanup(狩獵)是布農族早期的生活文化,對於布農族人有其重要的社會意義,如「穩固社會組織」、「共享」及「訓練」等意義。狩獵是布農族訓練年輕人膽識重要的方式之一,年輕人藉著參加狩獵,認識各種植物的作用、星象、分辨各種動物的糞便與腳印、學習各種在山林生存的方法,並且從人與人的相處中,學習謙卑及部落的人際倫理。 我們家氏族名為takis-vilainan,遷到現在所居住的部落--中平部落,已是第三代了。祖父是從拉庫拉庫溪北岸的馬西桑部落遷移下來。因為qanupan(獵場)的關係,祖父來到海岸山脈的高寮開墾,因此沒有什麼機會再回到祖居地狩獵。 我出生後,祖父早走回到mai-asang(祖靈之地)。因此趕不上祖父在高寮打獵的生活。父親因為政府的禁獵,在我出生後,沒有看過父親拿著槍去狩獵。長大後,了解到漢人對原住民狩獵的看法。有的持不贊成的聲浪,認為會破壞生態。,隨著科技的進步及技術傳承的中斷,原住民的狩獵傳統已改變,改為以槍彈、山林裡散放捕獸器夾或以種種材料架設的陷阱;相對於傳統的刀矛弓箭、草木石塊乃至徒手,人獸之間「公平搏鬥」的素樸方式,早已是面目全非。他們認為獵人應該要保持「公平搏鬥」的素樸方式。有的人認為原住民的人數並不多,即使開放他們狩獵應不致造成過大的影響,而且原住民文化上就有屬於自己的生態智慧。有的則認為,原住民狩獵文化其實具有永續性,能和大自然和諧相處,認為原住民的狩獵可以平衡生態。有的則從環境正義觀點來看狩獵這件事。太多的論點,讓人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好像各個都有他正負面的觀點。我只知道部落的族人,不懂得這些理論,卻冒著危險會違反野生動物保育法進入山林。 現在的部落,會去山上打獵的只剩下幾戶人家。玉山國家公園成立後,玉管處與警察隊嚴格加強取締打獵活動,願意去打獵的獵人更少了。今年的射耳祭,跑去跟母親家族的長兄說:「我也要上山,跟著你們一起」。他答應我,叫我順便把這次的行程,拍攝下來。狩獵的地方,位在部落的後方。可是進去獵場前要繞過國家公園,入口處正是國家公園管理處。 有人聽說國家公園的巡山員要上山巡視,就把出發的日期提前。我們利用四輪傳動做為工具,開往國家公園的登山口。在車上看到部落的青年,他們有的穿著軍褲,有的裹著厚厚的大衣。長輩提醒著我們進入山林前,安靜的坐在車子上不要往後看。我的心中充滿疑惑,不知道為什麼要如此。想起書中對原住民狩獵文化的描寫,覺得這可能是要遵循古老的傳統,謹守山神的戒律,對大自然敬畏的心。 第二天晚上,我們在溪邊起火,並在伴著水流聲進餐。吃完飯後,大家圍坐火前聊天,表哥打開上山前帶來的竹葉青,交給我。 「這裡面你年紀最小,你負責倒酒。」 我先拿起酒杯,用手沾酒,往天空灑三下,口中唸著:「pisihali imita tu isang」結束後,開始負責用一杯酒杯,替大家倒酒。 「剛才進入登山口,為什麼不能往後看。」我問。 「因為要對大地的崇敬」一個年輕人也有跟我同樣想法。 「因為在那入口處有警察局。他們在門口放了一臺攝影機。不能往後看,因為眼睛會反光,會被照到。」一位長輩這樣回答。 聽到這樣的回答,想到現在進去森林都是要講暗號,不能直接講要去打獵,所有獵到的動物都要講成都是山豬,怕被人發現有保育類動物。現在有很多禁忌是因為國家公園的關係而產生。 原來入登山口前的寂靜,是為了躲避國家警察的動作。我才了解到,我常常把日治時期所調查的布農有關狩獵禁忌,呈現在腦海中,認為現在所有發生的事都是布農族的傳統禁忌。把日治時代學者所寫的探險經驗,放在自己的經驗,印證目前的狀況。有時想要擺脫殖民時代所再現的布農觀,但是不可避免的,記憶的建構卻是要借助日本學者的調查。 日本學者所創造的過去記憶,成為建構現在的經驗。這樣的情況,讓我感到焦慮,我在布農族的位置正當性在那裡,我現在還是屬於部落的人嗎?在山上的跟著獵隊的經驗與長輩的狩獵過程中,了解到我己經不再是傳統的獵人。我的生活經驗大部份都在學校中度過,已被架空在自己的族群文化中。現在的我,努力尋找在族群的位置,是要站在族群外面,還是站在族群裡面來看待。 隔天的路途中,看著部落同輩的族人,穿著軍褲在森林中行走,腦中想起了位在墨西哥的一支游擊隊,一支黑色頭罩覆面的武裝游擊隊。努力想起那個軍隊的名字--「Zapata」,他們的領導人馬克士曾說:「山教導我們:武裝,以便發聲,遮住臉孔,以便現身。」。他們在山林中得到了啟發,唯有讓自己武裝,才能被看見。布農族在面對主流社會中,沒有把自己蒙面起來,而是穿著傳統服飾迎接進入部落的人,把所有屬於布農的東西,一一介紹來賓。「人家看到了嗎」?「應該沒有」,我在心中自問自答。臺灣主流社會中所呈現的布農族,只是觀光發展後所呈現的布農族,只是臺灣的一小部份,沒有人會想起玉山國家公園是布農族的祖居地,想到玉山國家公園是不會聯想到布農族。就好比想到太魯閣國家公園是不會聯想到太魯閣族,只能想到世界美景的太魯閣。馬克士的游擊隊總部座落在拉坎東斯雨林裡,緊鄰一個只有450名居民的山村,如今,這個名叫拉黎利達德的小村落已成為新時代的革命聖地,成為政治觀光熱門地點。 與穿著軍裝的族人 在桃園唸書大學的時候,常常會參加台北布農同鄉會的射耳祭。都市早己沒有獵物可以獵,但是藉著某種獵物使之成為符號化,重新在新的環境中找素材,尋找具有原味的東西,收集後閱讀背景,最後抽離再創造或單純複製。我沒有狩過獵,卻可以唱有關狩獵的獵歌、祭獵槍之歌、誇功宴等。在進行這些過程中,尋找一些認同的情形,尋找與原鄉連結的可能。 現在研究所在花蓮唸書的關係,可以常常回家,部落有什麼活動,就會想要參與。像是在教會陪小朋友唸書,參與部落的祭典,藉此更融入部落的生活。透過參與部落的生活經驗,經由家庭、外在的大環境、語言、朋友等等,形成自己的記憶。相同地,各個族群也有屬於自己的過去,這種以社會、族群為單位,專注於記憶與遺忘相關現象,便是所謂的集體記憶(collective memory)。透過這個記憶,認識自己族群的狩獵文化和族群文化,來強化或界定自我。 回到射耳祭的現場,站在祭場旁,看著祭場中央擺放的獵槍,心中想著台灣社會存在著許多不同的族群,也都有屬於自己族群的狩獵文化,在臺灣的空間裡彼此接觸,狩獵文化也隨著接觸不同族群,有了一些改變。布農族狩獵工具從弓箭,到十七世紀的荷蘭人,十九世紀日軍引進了槍枝,改變了布農族狩獵工具。雖然狩獵的工具轉換了,但是祭槍儀式的精神不改變。 傳統是流動性,不同的族群的接觸會改變某族群的生活方式,重要的是如何從記憶中尋找到屬於認同的精神。班雅明(Walter Benjamin)和梅茲(Yohann B. Metz)的闡述指出,真正的記憶的對象是歷史中過去的受苦者、被壓迫者、被犧牲者,透過記憶與他們同在。在經歷荷蘭和日本的年代,布農族有好的記憶和不好的記憶存在,面臨大社會對狩獵的看法。碰到狩獵傳承壓力的問題上,往往更直接地面臨族群滅絕、同化的危機。族人長輩透過記憶,不斷提醒、期許後代不可忘了自己的根,以及本身文化風俗的強調,尋找存在群體之中的集體記憶,創造個人價值及認識事物的心理基模。能從內視的角度看自己的族群、部落,尋找屬於讓自己舒服的角色。 收錄於 2006年台灣原young 原住民青少年雜誌 第六期 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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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