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輕聲一笑，「數十年過了，你仍是膽量非凡的姑娘。」

我行了個禮，「數十年過了，早已不能稱作姑娘了。」

你愣住，似是落寞又似是歉疚地低聲喃語，「是了，早該幫你訂門好親事的，竟忘了...」

「吾皇，無妨。」我低頭看著自己握著掃帚的手，早已結滿了厚厚的繭。「在這個世代，無牽無掛身似浮萍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拖累不到其他人。」

眼角餘光看見你的身形一震，想來你也無法否認這仍是個亂世。

你略顯遲疑的說，「你...屈做一個灑掃宮女實在是可惜了。令尊的事，吾已有耳聞，如此忠臣...」

「吾皇，那已是前朝往事了。」我輕聲打斷，「家父盡了人臣之忠，已然圓滿。逝者已逝，無須多議。」

「逝者...已逝嗎？」聽見衣襬摩擦地板的沙沙聲，我明白你轉過身去。

「吾最近在思考，死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一種經歷，或是一種結果？」

我看著那被映照在地面上的身影，「所以吾皇有結論了嗎？」

「吾...曾多次見到人的死亡，病死、餓死、或是死在吾的劍下。亦曾多次受到瀕死的重傷，身體灼熱著高燒同時虛弱的冷顫。但吾始終覺得無須畏懼，生死本有命，吾盡心盡力活過，早亡亦無妨。」

衣襬沙沙作響，我感覺到你走近，聲音似乎是在我低垂的頭上響起。

「然...當吾看著諸位與吾一同築起的一磚一瓦時，看著百姓們因病因戰而死的人越來越少時...吾突然感到死亡的可怖。當死亡降臨到吾身上時，吾將再也不能知道...眾人期盼的安然盛事，是否將會來到。」

「或許就在不久的將來而已，吾皇。」

「是的，或許並不久遠，但死亡，也總是如影隨形。」你的手，輕按在我的肩上，問我，「吾欲除去對死亡之恐懼，你欲與吾一同嗎？」

我明白，你問的並非是我，而是那一日，在我眼中笑的自信又隨意的你。

能不問我的背景來歷就讓我近身的你。

能許下重諾要在三年內重建宮城的你。

能戰袍一披跨上戰馬就恣意長征的你

...那個過去自由灑脫的你。

「吾皇，我既無根，四方皆可為岸。」

三日後，一國之主，捨身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