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海洋,因為海天總在遠方親暱的連成一線,日落時又有著那樣美麗的夕照色澤。小時候住在都市的我,為了有一天能買新房子與大海比鄰而居,期待長大。從小學高年級開始,我蒐集貝殼類的裝飾品,上課老師在黑板寫的重點被我抄進以海洋為背景的筆記本,複習功課從此樂此不疲。有時也會在課堂上做起白日夢,想像自己面前是一面窗,往外看,便是一片蔚藍海域。只是當我逐漸明白寄居蟹對貝殼的依賴,我便不再購買貝殼。
沙灘是海洋登陸上岸的休息區。那一年去阿姨家小住,與姐姐走上頂樓,頂樓風不大,灑滿陽光,我們向前走到盡頭再向下俯瞰,蔚藍海岸沙灘旁有一片草地,草地上佇立一頭正在反芻的牛。我和姐姐因新奇看得入了迷。頂樓陽光普照,沙灘旁草地上卻飄著絲絲細雨。下樓後我們沒對任何人提及此事。長大後重遊舊地,再不見那座海洋、沙灘與草地。令我困惑的是,阿姨家雖然離海洋很近,住家終究不在海洋旁邊。後來不論我再度上樓幾次,向四周圍俯瞰而去,都已是熟悉的,阿姨家四周的景色。再不見海洋沙灘與草地。我常向母親提到這件事,笑說我們誤闖進聊齋,看見蒲松齡的海洋。
成年後來到南寮漁港遊玩,我像小的時候一樣,安靜的坐著吹吹風。雖然是不一樣的海洋,卻有熟悉的感覺,在新竹這個陌生的城市。
我看著夕陽的時候,突然,時光的甬道裂了一口子,三歲的我追著五歲的姐姐跑。因為那一天,姐姐被父親責罵了,她獨自一個人走在沙灘上,走得好快好快,然後,找一個無人的地方坐下。
「妳在幹嘛?」我悄悄的靠近她。
「看天空。」她沒好氣的。
「我可不可以?」我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陪妳一起看天空,我會乖乖的,不會吵妳。」
傍晚的海風吹著說不出的舒適,三歲的印象我居然還能夠保留。很快的,我們坐上父親開的車踏上回家的路途。我依依不捨不斷回頭地眺望越離越遠的海岸線。終究要回家了,母親說,時間是短暫的。
三歲的我不了解什麼是短暫,也不懂得多問。然後,陽光濾過行道樹,透進窗子,投射在二十歲的病房內。記憶開啟二十歲的時光。姐姐躺在病床上等待骨髓移植,顯得相當開心:「醫師說手術過後,就一勞永逸了,永遠是個健康的人了。」我聽她說,也替她高興:「等妳好了,去看海吧!」
「去看海吧!」我的眼睛潤濕了,明明是多年前說的話,此刻卻讓我悲傷的想哭。夕陽依然熟悉的染紅海平面,姐姐的骨灰安靜的存放在寂寥的寺院中。這個世界,什麼是短暫?什麼又是永恆?我迷戀海洋寬廣的浩瀚,只為感受身邊有一個她,可以永恆的陪伴。※
ps:刊登99年12月13日更生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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