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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28 17:01:48瀏覽1272|回應0|推薦7 | |
其實事情再簡單不過,這裡是故鄉與他鄉的終點站也是匯集地,要到達遠方的火車從這裡出發,我的鄉愁也從這裡開始往不知名的地方移動…. 只是我的鄉愁,老早隨著夢想,前往遠方流浪….. 鄉愁不但會旅行、會移動,它還可以折疊成迷你的形狀,放入我右上方的口袋,讓鄉愁可以攜帶,帶它去遠方懷想,如果我思念故鄉時,可以把它從口袋裡拿出,把它一落落打開,鄉愁開啟後,還原成故鄉原有的影像,尤其那故鄉的大門,我一生一世永難忘懷,那座被時間锈蝕殆盡的火車站,座落在歲月洪流的中間,企圖伸出水泥雙臂,想要抵擋所有事物一點一滴的流失…. 我懷想著我的前半生,反反覆覆從火車站出發到北方後又返回屏東,身軀與靈魂始終在遠方與家鄉之間悠遊….,只不過,所有到遠方旅行的故事來源,全都來自於火車站,以及那間長方形鋼鐵鑄造的車廂,車廂裝著一整排唇齒相依的鐵輪,在兩條平行的鐵軌上熱鬧且悠長地滾動,鏗鏗鏘鏘響起一首鐵路與人生的交響曲,聲韻裡藏有無限的溫柔浪漫。 如果要我說出與火車站的因緣,那要從十八歲說起,一件件刻寫在生命火車頭的故事,全都源起於這個在1913年興建的地方,那時只有一棟平房,從鐵路西部幹線的完整建立,屏東火車站像麵包發酵般的膨脹,直到我十八歲第一次來到這裡所看到的一樣,它已是一整排的水泥建築,再過幾年,火車站也要歡渡一百歲的生日了,只是,只是,如今已四十多歲的我只能奮不顧身,往生命滅絕的前方奔去,而不能留一滴淚水…. 我應該暫時停止悲傷,把時光扳轉回頭,讓我的青春年少滯留在1980年,那時我還在讀屏東高中,我帶著一頂高中生都會戴著的超大扁帽,帽沿像土星環般碩大,大雨時可以充當做圓形的雨傘,雨水會沿著土星環盤旋而落下,但一滴雨水都滴不到我身上,而年少時我卻是憂鬱的,對未來什麼都沒有把握,對自己生命的方向,還在迷霧中盲目前進,唯獨只有一件事情,能沸騰我的血液,那便是少女清麗的臉龐,只有那不沾染紅塵的青春眼神,才能化解我胸中年少的鬱悶….. 1981年,我走入火車站,擔任屏中的交通秩序隊員,其實我的雙眼什麼都看不到,在煙霧中進進出出的火車及這棟老舊的水泥建築物,都只是我眼中的配角,我心中真正的主角只是一組單車車號,那女生每天都騎著車號5355的單車,與我在同一時間來到火車站,與我們屏中的學生,共組糾察隊,我只要進入火車站,匆忙摘下那大盤帽,急著想看到5355號,我通常在第一班火車進入站裡時,會在眾多人群中,尋找到她瘦長的身影,年少的我也只有在這個時刻,才是幸福的,直到上午八點鐘的那班火車駛來,帶走她的身影以及我的魂魄,我才完成了我一天凝視幸福的儀式…. 1981年,我也首次搭乘火車到潮州,在自己的故鄉境內,進行第一次較遠程的旅行,說遠其實也不遠,潮州離屏東市不到20公里,坐火車不到20分鐘就到達,但那次較是難忘的經驗,我的高中好友為了追求一位少女,我陪著他一同坐上開往潮州的火車,好友一直想辦法和那女生說話,我則悠閒地翻看羅曼羅蘭寫的《米開朗基羅傳》,每當火車轉彎,我探出窗外,看到火車冒出淡淡輕煙,煙圈在遠方的天際遠颺,那是青春年少飄揚的夢啊,我看著火車窗外的煙,最後在藍天的最遠處消逝不見…. 高中畢業後,我的鄉愁真的隨著火車,到達這個島國最遠的遠方,至少在我的認知來說,位於島國的最北方-台北市,那就是我生命中的天涯海角了,我坐著嘈鬧的車廂,來到陌生繽纷的城市,走出火車站的一刻,彷如走入一個繁華綺麗的夢境…. 那時我想,原來搭乘火車也可直達夢中,只是夢裡被戮破之後不怎麼完美,我還是要在這城市重新拿起那些一度厭惡的課本,準備通過我的人生關卡-大學聯考,在我忙碌重考的那一年,鄉愁似乎尚未萌芽,只有鄉愁的種子被植進了這座城市沒有泥土的水泥地中,直到命運決定我在台北讀書三年,有一天,鄉愁終於長成了綠意盎然的大樹,我愈來愈想念在台灣最南的故鄉,那裡有溫暖陽光照耀萬事萬物,那裡有美麗得天天隨風舞動的大王椰子,那裡有聳立在屏縣腰際的北大武山,高山與藍天白雲相互輝映,是故鄉在我夢境裡的不二標誌,大武山在視野的最極限處想望著每一個他的子孫…. 台北冬季的陰濕多雨,總是讓人更為憂鬱,有時那些鬱鬱的冬雨,就隨著我走入返回故鄉的火車中,你可以想像,一整個車廂的冬雨氛團,下得人心惶惶,下得人心的憂愁打了一個結又一個結,直到火車駛進南台灣之後,從窗外溜進的陽光,頓時將整季北台灣的冬雨徹底融化,雨天不見了,晴天就這樣出現在窗外,向我們歡樂招手,原來火車也負責季節與城市的遞換,到了屏東火車站,季節換成了永恆的夏日,城市從繁華大都會轉換成了椰影婆娑的南方小都市,我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但不久後我又要回到台北讀書,移動的鄉愁在火車與火車站的輪迴中,得到了永續的轉動。 直到1989年,我回到家鄉擔任地方記者,以為不可能會再到遠方流浪,也真的從此十多年遠離火車站,彷彿火車站是個讓自己禁忌的場所,避免讓自己的身軀與靈魂搭乘火車一同去遠行,只有幾次,和家人搭著火車沿著南迴鐵路,貫穿平坦的屏東平原,從車窗旁撫觸著自己最愛的綿長海岸,然後伴隨火車的鏗鏘聲響,讓我及妻女,一同穿越中央山脈的層層疊疊,平安到達島嶼的另一邊,同樣面臨著大海,同樣聆聽濤聲響起,終究不是故鄉的墾丁聽海,鄉愁幼苗隨之在心底萌生…. 2006年,我開始經常坐火車,每周有四天,進出屏東火車站,上午坐上往台南的火車,到國立成功大學就讀台灣文學研究所,下課時,再從台南坐回屏東,我常說,那是家鄉與遠方的不停輪迴,從一個時空點到另一個時空點,看似距離不遠,但終究離家上百公里,也許可以這麼說,我不止擁有一個家鄉,我有兩個故鄉,一個是現實時空上的家鄉,另一個是在夢境裡的…. 或許,我過了快四十歲才明瞭,原來離開家鄉有多遠,鄉愁就有多長,鄉愁永遠都在滾動,無論在現實的屏東火車站,還是在我一望無際的心之軌道上,都有一種莫名無法消解的鄉愁,想要到遠方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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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