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竟已來到小雪節氣了.

經過上海今年一百四十年未有的四十高溫酷夏,現下二十度上下的初冬無雨

,暖陽煦煦的天候,讓人有些恍然若夢的幸福感.

這是不是該叫暖冬呢?可能瑞雪不來的氣候,是不是會影響到來春作物的收成

呢？微感憂慮之餘,卻是出入上海超過二十年之餘,第一回在冬日喜歡沒有那

陰冷鬱暗讓人冷到骨子裡的滬上情韻～～記得年少讀張愛玲的小說：小說

裡那弄堂中曹七巧年輕時小戶人家的窒礙寒涼,年老的曹七巧在大戶人家裡

的那高處更寒透的詭詐陰狠,那些印象是在記憶裡銘刻入骨的.

在我溫暖的寶島讀張愛玲小說春氣料峭,冬來悲愁的上海生活,有一種對照似

的看戲般的痛快～～那時總覺得：張愛玲這樣華麗的沒落貴族,活在一九四一

年抗戰中期混亂錯綜繁華與貧賤強烈交錯的上海,那周璇與阮玲玉歌聲電影裡

既燦麗又卑微的上海圖像,縱然有千種風情,二十初頭的她怕也是飽受摧折的

文藝女青年,她的貴族家世留給她的只是抽鴉片泡歌女的父親萬般的羞辱和難

堪而已.....

沒想到一九九一年偶然隨一個文藝參訪由台灣飛武漢再乘長江輪到上海,一晃

竟已是二十餘年～～那年南京路上正改造泥濘狼狽漆黑一片,我自兒時唱「夜

上海」中的不夜城瞬時跌成一堆碎片.

老實說：就算後來一九九七年再度來上海,當然已和九一年的破敗無法相比

,所謂由浦東而起的上海新世紀神話每天都有超速度的現代化演出,我卻從沒

對那樣時尚不過紐約東京,優雅不過倫敦巴黎,親和不如港澳的上海有啥認同

感;尤其九一年聖誕冬末,又黑又冷大雨滂沱雷雨交織中叫不到一輛計程車可

以回旅店,在外灘和平飯店前濕寒到幾乎讓人絕望的寒徹骨之感還未褪去,假

面繁華卻完全沒有三十年代迷人風情的新上海又撲面而來....

我的「中國夢」是早在二十世紀末就結束了~~不管是胡同日漸大批毀滅的

北京,或是完全覓不著精算中有著紳士仕女風采的老上海,在半甲子的紅色政權

中,算是完成全面的「破四舊」了.

我的故國,真的不堪回首明月中.

新世紀以來,台灣這岸是政治沉淪,經濟日跌;彼岸則是經濟霸道,政治專權....

我沒辦法在彼岸看似錢勢看好的潮流中找到對故國的舊夢,也不能在這岸

的扁馬爛戲中找到黎明上升的希望,只能是回到最簡單的自然:讀我的書,寫

我的字,看我的風景～～茍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

然而,極端天氣中,如今彼岸我客居的上海那暖得酥軟的冬陽,竟讓我有上蒼

總歸恩慈的莫名感動.

難得冬陽照暖下,唯願吾輩還有餘力為這為錢狂為權迷的瘋人世界,留一點

人性的真樸和天然的好景,讓兩岸的華人不要俯愧於地仰怍於天就行.

「十八世紀下半葉以來,工業文明留下的後遺症,使人類成為傷害大地之母

的主導性因素」～～這是今年九月底,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

的全球科學家公佈的最新報告.

而更新的報告是：中國大陸還沒實現所謂的文化復興中國夢以前,就已經

取代美國成為全球碳排放量第一的大國了.

如果它是我的故國,我如何為它驕傲呢？

我的故國,是易經里主張利用厚生的故國.

我的台灣,是要承繼易經以來中華文化道統,放眼世界的太平洋島嶼.

暖冬裡,我的腦海裡盤旋著：雖路漫漫而修遠兮,吾將上下求索」的楚屈原

的詩句～～雖隔數千年,卻親而暖如眼下的陽光拂身入心在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