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學年的第一次月考要在漸冷的10月下旬舉行.

班上同學有些是苦讀派,上課下課都耗在教室裡,,真是那種乖學生,除了唸書 ,旁的

課外活動都沒興趣.

而班上後排有一幫高個兒外省同學可精彩了.

功課好, 家裡有來頭不說;上音樂課,唱起藝術歌曲的美聲唱法,真是羨煞她和小霜.

這陣子她和小霜回家讀,半夜讀,在學校倒還是下了課就到處亂竄~~逛花園啦, 找

隔壁班同學閒聊啦,故意裝得好像沒費什麼勁在功課上似的.

她和小霜在班上坐第一排.

這排說巧也巧,都是本省籍的小矮個兒,於是她們就被稱為七個小矮人.

其中有個琴琴是很端秀好脾氣功課也好的,下了課,以她為核心, 她們幾個人會串連

去找別班的本省小個兒同學討論功課或打打鬧鬧,說些女孩心事.

[妳知道妳們班上有西門町玫瑰幫嗎?]乙班的雲雲神秘的說.

同是丙班的七個小矮人嘩然說:什麼啊.

[就是妳們後排那些高個兒美女群囉,聽說混大世界白雪冰果室的咧....]

西門町?白雪冰果室?她和小霜根本連台北的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

西門町,是怎樣的地方?不知道.

[電影街啊,什麼地方,她們都去那兒和建中男生約會....],報馬仔雲雲又說.

約會?!,嘩,那是什麼情況啊.

利用下課十分鐘嚼過舌頭.

她們七個小矮人在鈴聲響後回到教室,不約而同朝教室後排的高個美女群看去

......,她心想:可真是了不起的女生哪,漂亮會讀書又能玩得轉.

太神奇了.

她和小霜雙交換情報:把溫書心得互相分享,彼此加油.

過兩天就考了,先把成績拉上去再說吧.

這學年一方面是她和小霜不想考的那麼丟臉,一方面是來了幾個又年輕又好看

又會教書的老師,讓班上同學都對上課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像教地理課和歷史課的夏老師,她感覺她像是把生命所有的熱情,都貫穿到那

中國大地圖的每一個省,鐵路和山川.

講到徐蚌會戰,講到那一區的鐵道在對日抗戰被破壞,她會看到夏老師眼裡閃著

盈盈的淚光...

[要愛國啊 ,我們上一代在大陸抗戰犧牲,才有光復後的台灣 ,妳們才能在這裡

安心地考試受教育; 要用功啊,長大以後作一個有用的中國人,反攻大陸可以為

自己祖國作很多事.....夏老師像一個中國文化的牧者,她和小霜聽著都很激動.

唸起地理歷史也特別起勁.

這批新老師範大學畢業,都才20多歲.

她們把所有的熱情都給了學生,把文史教學像是貫注文化血液般,認真而熱烈

地和學生打成一片.

所以她在讀文科時,是受這幾個年輕老師愛國情操感染的.

唸三民主義愛上孫中山;讀唐詩宋詞嚮往海那邊的江南煙雨,北國風情....

她確信自己可以在文科全考出好分數,因為,她也傾生命之愛, 去讀那距她遙遠

的,1949以前文化祖國的一切.

考完了,學校例行貼出了每個年級前100名的紅榜.

她的班上在數百人的同年級中入圍了30幾個,算是很不錯的好班.

一個年級八班,她們班可入圍了1/3,而她和小霜,原本是都排名班上 40名外的.

這回,居然上了紅榜,小霜82名,她排在91.

在班上則都進入前20名.

這已經是很大的跨越了.

而特別的是,除了兩人都上了紅榜~~通常一直維持在紅榜前100名的,順利考上

高中的機率就很大;所以她和小霜都很興奮;不過, 在文科方面,夏老師她們按得

分數發成績單時,她有好幾科都是地最高分, 不是100就98,都是第一個上台領卷

的,她為自己暗夜唸書有了成績真的很開心.

理化和數學照例是班上最尾幾名.

但,因為有幾科文科的好成績,她已經擠進紅榜裡老師會另眼看待的學生了.

她和小霜一起跑到學校的福利社,小霜用她的零用錢買了零食慶功.

[妳看到沒?班上好幾個人看我們倆進步這麼多,眼光都不一樣了耶]小霜邊吃著

乖乖邊說著,得意得很.

[妳考的真不錯,是班上前10名 了,我還要再拼一下 ....]她說.

[聽說:夏老師說我們這班的史地特別好,她很高興,尤其是妳囉,嘩,三科都考100,把

數理考爛的局面都填回來了;聽說,託妳的福,夏老師要請我們班考得好的同學,去

吃有名的師大牛肉麵呢!....]小霜嚷嚷著.

[牛肉麵,沒吃過耶;我們本省人不是不吃牛肉的嗎?]她回應著.

[管它呢,吃吃看囉.......]

那幾天,彷彿整個世界都變了.

班上那後段高個美女群,有時會走過來,和她及小霜打打交道.

到夏老師說真的請吃牛肉麵那天,後段同學有20幾個參加,前段的七個小矮人就

她跟小霜~~條件是夏老師教的文科在90分以上 ,才有牛肉麵吃.

而在這個學科項目,她是其中的佼佼者 .

後段坐中間那個聽說混西門町,頭髮捲,雙眼皮深,鼻子高翹,嘴型如蜜,唱功一流,

這次紅榜在前20名的詩詩走來跟她說:看不出啊,挺行的,史地唸的這麼好,有空,

跟我們出去玩玩...

她愣著,好半天接不上一句話.

那是個已經寒露後的深秋,夏老師真的帶著她們到師大路的巷子裡,犒賞她們吃

大碗的牛肉麵.

那個貧窮的年代,連外食小攤都是奢侈的.

她流著淚,在一排溢著牛肉麵香的牛肉麵攤上,滿足地嚐著那碗15塊一碗的有點

辣,湯稠肉嫩麵Q勁十足的牛肉麵.

那是中土來的,聽說是四川人味道的外省麵哪.

那滋味和祖母那碗淡而綿密口感的餛飩,是完全不同的舌尖體驗;原來,故國的

一切,包括食的文化,都是她們這樣的本省小孩完全不明白的未知.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高掛的金黃圓月下 ,夏老師和班上同學歡樂的笑臉,沸騰的

笑聲;那是她一生中永遠不會忘記的,最好吃最香濃的牛肉麵.

而那晚的月亮,將指引她一條明亮的,讀好書就有希望的,光明的路.....

她和小霜,在回小鎮的火車上,唱著一路的[Moon  River]

她覺得:月亮聽見看見她對人生充滿了愛和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