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j灣光復後的 60年代.

板橋車頭的站內站外,彼時是一個讀冊人漂泊的所在.

日本時代留下來的木造式建築,安安靜靜地吞吐著一批批小鎮的孩子,到台北去讀冊.

鐵道彎來彎去,向左彎,一直彎到淡水河和光復橋,是小鎮孩子尋夢的台北市街頭.

向右彎,是通往南部的鐵支路,到站往右走大概百步,就通往後火車車頭的後埔,可以

越過平交道往楠子港的街道和林家花園向走去.

車頭,是一個滿載希望和鄉愁的所在.

這是她細漢就深深感受的一種迷茫的火車頭的感情.

她和許多這個小鎮的同學,在小學畢業以後,大家穿著不同學校的制服,比著苗頭,

都要清晨到車站趕路到台北讀冊.

建中的,北一女的,大同中學的,景美的.......,初中高中青春期的孩子,一清早就一波波

像早春的小鳥, 把那火車頭沸湧地像要出航送行的碼頭.

而大家都瞄著對方的校徽和書包,有一種神秘而辛甜的刺激感,幾時,會交上一個和

自己相配的學校異性呢?

那是到台北讀書的路,另一種幸福的期待. 

 台北市女中白底海軍領藍紅鄉間斜紋的制服, 很讓她和同班的小霜感到神氣. 

小霜的家在楠仔港.

所以她總一跳一跳地從站內不遠平交道那邊沿著鐵支路走來.

那是民國55年啊,大家都窮的時代,恁這樣的女囝仔本省人,卻是有機會考到台北

最好的初中去讀冊,作大學生的夢.....

她們的阿爸阿姆,算是較開化的.

但是,人各有命.

不是每個囝仔都有那可以往都市飛的夢.

小霜的姐姐大她兩歲,就只能跟著阿爸阿姆到菜市場賣菜~~家裡打掃拖地,洗衣

燒飯,照顧大小,買貨賣菜都是她.....

小霜命好,當老二功課好,字寫的漂亮,人又秀氣嘴又甜.

撒個嬌就什麼都不用做,在他們獨棟透天厝的二樓她姐姐幫她擦的透亮透亮的

日式通鋪房間,抱娃娃讀冊畫圖就好了.

她不否認:她真很羨慕小霜.

小霜的制服總燙得筆挺,頭髮洗得柔亮鬆軟,像個漫畫裡走出來的幸福娃娃,書包

裡總藏著一些媽媽買給她的新鮮玩意兒.

這天清早, 她到了火車頭,晨間有點起霧的鐵道那頭,小霜又在鐵軌上蹦來蹦去

地向站內的方向走過來.

[早啊,要不要吃剛出爐的熱麵包?波羅的喲,分妳一個囉],小霜說.

她先推拖著:[妳自己夠吃嗎?],其實,她真的擋不住就在站邊上那家每天賣出爐

肉鬆,蔥花.起酥.紅豆等等多口味麵包的香氣....

她和小霜很要好,小霜零用錢多,人甜性情好又慷慨沒心眼.

她......,她就是吃了小霜的這個波羅麵包,也不知午飯在哪裡.

[哎, 妳看,那個每次靠在路燈下的建中帥男又來了....]小霜興奮地擠眉弄眼對

她說.

小霜剛看過一部很轟動的美國電影[真善美],每天都會倚在火車門邊,對她悠悠

地唱著電影裡的主題歌:小白花....., 小霜眼睫長長的,小嘴又翹又紅,瞇著眼對著

火車外江子翠的綠色稻田,和淡水河面輕飛的鷺鷥唱歌的樣子真美.

小霜的英文吐字又溜又漂亮,襯著火車開過的風光,樣子真樣像童話裡歌唱的公主.

[我好想找個機會唱給他]聽哦.....]小霜低低地對我說.

[走啊,想辦法跟他上同一個車廂,找機會跟他說囉!],她慫恿著小霜.

[噯呀,人家想想嘛,妳認真地咧],小霜羞紅臉的樣子,她覺得真的會打動那些名校的

帥哥們......

而她自己....,上課老跟小借筆, 借美勞用品,借這借那......

身上的制服也就那一套穿得磨到快破了,皮鞋縐得沒一絲光澤.

小霜就像她心目中小鎮的月光,永遠飽滿而不知憂愁,天真無邪地光照大地.

窮人奢侈的赴台北讀冊的路途上, 她依偎著月光借光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