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私房話（11）婆婆媽媽們的勤儉，到底要不要「打包帶走」……

面對食物或附帶的贈品，在拿與不拿之間，我總是有些掙扎的。

在從小到大的記憶中，台灣人以勤儉為美德，婚喪喜慶想省點錢，或者選舉之類的季節，在巷弄或大街上，老家那樣算是鄉下的地區，總會有人「辦桌」。

對於我來說，最討厭的就是大批陌生人參加的「辦桌」情況，往往座位設在戶外，幾個帆布棚子一搭，底下鐵板凳與搖搖欲墜的摺疊桌、防水紅色塑膠布，好一點的就是俗麗的紅色桌巾，構成了這樣那樣的路邊聚餐場景。

這類「辦桌」通常的情況，就是大家穿得很隨意，吃得很隨興，喝得很嚇人，男的吆喝成一圈，有的划酒拳，有的賭骰子，還有的扯著街坊鄰居瞎扯淡，這是多年以來仍然很常見的景象。

男人啊，有了菸，有了酒，也就有了熱鬧，但那熱鬧是他們的，絕不屬於我們這些專注於食物本身的女性同胞，特別是熱情好客的婆婆媽媽們。

在某些時刻，我真的不喜歡參與這類活動，一方面得照料容易喝得醉醺醺的父執輩，另一種煩惱則是女性長輩難以推拖的熱情與強迫「打包」。 

去年底朋友結婚，在台北ＲＢ食府舉辦一場單調的筵席，由於本人對那裡的餐點不是那麼喜歡，又有聒噪的賓客在場，結果沒扯上幾句，也未打算留下來叨叨絮話，不料散場臨走的時候某個太太隨手抓了一把塑膠袋，就往我身上塞。

我愣愣接了塑料袋，望著裡面湯湯水水的東西發呆，卻聽那僅有這一面之緣的陌生婦女說：「喂，這一桌好幾萬的，吃不完大家分一分，妳帶回去也好。」

說真格的，那袋東西我莫名其妙拿了之後，住處沒有誰能處理，直到三天過去的隔年二Ｏ一一的春節早上，我纔想起冰箱深處還塞了那一坨早就失去賞味期的食物，然後慶幸台北初五就有了收集餿水廚餘的服務，也就把那黏糊得看不出原狀的東西弄了出去。

說來我並不喜歡「打包」，在任何席開Ｎ桌的情況下，也不知道旁人的口水是否留在食物上面，或者一盤盤被陌生刀叉筷子分解得七零八落的蔬菜肉類，是不是自己的視覺還能承受，在不想強迫自己的味覺和忍耐度的情況下，個人很排斥這類行為。

在「打包」的活動中，我曾見過最恐怖的是一整個結婚蛋糕，竟然有家長先將上面的新鮮草莓取走，或刮掉多餘的奶油，只為了貪圖自己的一點私心，卻留下了殘缺不全的殘品來噁心人。

大約除了某一間連鎖牛排店的招牌品，或者是自己吃剩下的便當，否則個人多半不會打包，但在以簡樸持家的女性長輩眼中，吃不完的食物不自己帶走，那是很可恥的事情，為此多次在數十人的大家族盛宴之後，我家的小冰箱會塞滿一袋又一袋需要本人的胃來消化的詭異東西，而當初堅稱「打包」都是「好東西」的大人們，誰都不會去處理那些或是又冷又硬、或又稠又濕、或變形變色的大雜燴，於是我就負責清空冰箱。

還記得Ｏ六年的一次經驗，我和同事們參加的尾牙宴中，就有女性同胞興奮打包的景象，而本人由於單身前往，某位生了三胎的女同事忙著照料三歲且喜歡在地上亂爬的兒子和幼子，夫妻照料不了一家子小屁孩，五人出席也算吃得夠本，女同事說是讓我幫個小忙，就將六歲長子往我這裡扔，說是可以隨我「打包」回家。

這當然是玩笑話，不過小猴子卻當真了，只見這孩子撲在我胸前趴著，一下子要我跟他玩猜拳，轉過頭又要我唱歌、說故事，真的煩死人了。

那時我本來在發呆，沒想到被扔了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在身邊，這小弟弟很主動就坐在我的大腿上「三陪」，他吃什麼我就得跟著吃，喝什麼也得本人幫著拿，要不就整晚窩在我身上打瞌睡，醒來還得帶去洗手間大小號，說是「阿嬤都會幫忙擦屁屁」，於是我又變成臨時老媽子，從洗手到處理那小男生的髒東西，小鬼簡直鬧個沒完。

後來他親媽告訴我：「我兒子好喜歡妳，真不想打包拎回家？」

整個晚上當保姆的經驗，說來也挺荒謬的，因為這逆來順受的性格，連我自己向來都很厭煩，所以當夜我趁著小男生瞌睡時把孩子偷偷抱著扔回去，事後他母親還取笑我，說是沒「打包」真有些可惜云云。

我也僅能給她個白眼。

印象最深刻的「打包」，在內地是一次跟朋友去吃烤鴨的時候，多年以前的北京經濟情況並不如現在這樣好，那時天冷人窮，只有觀光客吃得起整隻烤鴨，而沒有上桌的鴨頭、頸、雙蹼或削去肥嫩鴨肉的骨頭，總稱為「鴨架」的那些東西或許還有剩餘價值，烤鴨店會賤價賣給附近求售的街坊。

我那北京的女性朋友當時手頭並不寬裕，讓人請吃飯也被請得很感傷，我不好意思教人家破費，沒想到北京人的「油」性子也並非絕對，而是一股既犟又愛面子的特質，死硬著要請客，所以我當時沒敢吃太多，現場只覺得有些尷尬，掏了錢包想分擔一些。

卻見那位女性朋友先付帳了，還忙著跟店裡執爨的師傅說，兩隻烤鴨剩下的「十塊錢全給包了」，這也是我唯一一次自動自發幫人「打包」，因為後來聽她說些自家往事，講以前普遍誰都窮的時代，冬天她只能湊點錢去買這種「鴨架」，然後將這些骨頭之類的東西放大鍋裡熬著熬著，希望能熬出一點油來增添點味道，所以她只要到外面吃東西就必然「打包」……

那樣需要將所有的殘羹剩飯「打包」的年代，或許離我還不算遠，也可能就算到了現在，我仍得思考「打包」習慣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吧？

（代ROSY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