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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盡千帆皆不是 一六七、馬子、馬、女子
2010/07/24 11:02:20瀏覽1188|回應0|推薦35

隔日,金思明又得準備去驍捷所了,這回是點兵,並且將人馬帶去棄置一些時日的巡檢營。

這個消息自然傳給了右元帥高超,所以金思明背後吊了幾隻見不得人的跟屁蟲,也不知是步兵大營或前鋒營跟來的,還是哪裡的不明人馬,半路就綴上了。

金思明看到這群人攔在前方,問道:「幾位是?」

領頭者一拱手說:「下官是太子殿下的侍從,親兵統領閻肅。」

朱慈璊身為朱三太子,直屬親兵有八百人,不受任何將帥的節制,只接受朱慈璊本人的命令與指揮,所以對於這樣的一支部隊,即使現下只遇上,金思明有些忌憚,特別是他現在只有兩名庶務司的雜衛兵跟在身邊。

師兄弟多年來心有靈犀,對於彼此的想法也十足能理解,所已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剛沒有同行,只是對金思明點個頭,就轉頭離開。

只聽金思明騎馬遠去,從風中飄來他在出營寨之前的寒暄詞令:「煩勞幾位同行,本使正愁無人幫忙呢……」

李剛轉過一條閭巷,看著前頭一個圓頂屋舍,那是雜衛聚集所,迎面走來一個農家出身的小兵,說道:「校衛大人,弟兄們都等在那兒了。」

「好。」

李剛走了過去,望著他自己的人馬,聽他們一一唱名報到。

大營的士兵們得去點卯,並且進行實際出操,只有雜衛兵不需要如此,所以他聚集這些最被人所看輕的雜衛兵,也算是一種例行訓練。

得令的督軍舉手宣告:「開始!」

一聲令下,年輕的雜衛兵們興奮地驅策騾子和板車,前往各營收集肥水,然後繞回來運送洗滌好的木桶回去。

只見前方一排木樁,洗好的馬子(馬桶)都堆疊在後面,兩百名日間輪值的雜衛兵,分為四個小隊競賽,分別從堆肥、刷洗、晾曬、集桶等動作,進行傳遞與接力的連動,並且計算時間,輸了的那一方,就要負責隔日所有最難聞、最骯髒的工作。

走到馬場那邊,同樣有雜衛兵在忙著,這些打雜的繁重勞役,都落到了他們身上。

馬蹄「嘀噠」響,照夜白似乎感應到了他的到來,即使隔了黑眼罩,眼前黑濛濛一片,還被縛了口轡,害得牠不耐煩地在馬廄中走來走去,不得不屈著高傲的腦袋,拚命用鼻孔噴著氣。

見到頭頭到場巡視,雜衛兵仍保持迅速而單一的動作,沒人管他想做什麼,處置馬糞堆肥同樣是艱辛的例行工作,就怕李剛走過來瞪人。

照夜白心中一喜,差點就撲過去,總算想起此刻繩索加身,整一個包頭大蝦米,若不得別人親手解縛,這匹性格暴躁的千里馬怕要繼續屈成龜孫子,於是心一狠,硬生生忍住,又打了幾個響鼻。

李剛拍了拍馬兒,這匹耀眼的白馬興奮地刨著地,等他牽去馬場,拉下眼罩後,一等他上了鞍頭,就箭一般要衝向練跑的草地。

一揚鞭,蹄子撒開,馬兒漸漸跑得急了,耳邊呼呼,夾雜著散碎的人聲,時而熱鬧,時而冷清。

約莫跑了半個多時辰,帶著薄汗的人和馬,終於停下。

照夜白耷拉著頭,還想繼續跑跑,口銜卻被提著,鬱悶地被驅策著,腳步一路往前,似乎過門檻,穿曲欄,進了一處熟悉的角落,回到了馬房。

本有些煩躁,馬頭又被主人拍了拍,牠吸吸鼻子,嗅到一陣果香,原來嘴邊有枚野果,便大口喜孜孜地咀嚼著。

李剛推開那匹往他身上親暱蹭了蹭的馬兒,照夜白聽話地歪著頭吃果子,貪婪地舔了舔嘴角,遠遠瞧見主人又上了幾級台階,方纔停步。

「頭兒,午後的訓練照舊?」

「嗯。」

李剛的聲音,悶悶地傳了過來。

柵門關了,人也出去了,照夜白被扔到一邊,忍不住甩甩馬尾打了個響屁,正搖頭晃腦間,一物大力扔來,牠歡喜地伸頭接住第二枚野果,隨即就聽到李剛和一名雜衛兵的對話,極想磨牙或咬人。

「這馬吃得膘肥,跑速因而減緩,以後少餵點草秣,多讓牠走走。」

「可您的坐騎脾氣大得很,兄弟們想為牠刷洗或換點槽料清水的,也就近身至三尺之內,碰都沒碰到,有個人都給牠生生踹斷了腿……」

「真有這回事?」

「小的哪敢騙人呐?這馬兒向來不聽任何人驅策,脾氣也兇悍無比……」

照夜白差點岔了氣,一臉嚇破膽的怨恨樣,用響鼻打起幾聲叱斥:「放肆!噤聲!無禮!」如竹片「啪嗒」一片,牠哀怨地瞪著小兵,又轉頭囁囁瞧了瞧眼神炯炯的主人。

「沒抽牠幾鞭子?」

「這樣的一匹好馬,個頭比其他的軍馬還高大些,又是頭兒的專屬坐騎,咱們哪敢啊?」

前頭「哐啷」一聲,有把鐵鎖被打開,那聲音挺驚人的,卻聽李剛說道:「……下回再如此,我會過來教訓牠。」

「咱瞧老大應該是使慣彎刀的行家,咋也懂得鞭法?」

李剛一哼。

周圍靜了瞬,那小兵又道:「這馬可比兩位元帥的坐騎還金貴,小的沒別的意思,只怕您打了會心疼,也傷了匹千里良駒……」

「不聽話的駑馬就得挨抽。」

有人應聲,又聽見這番嘀咕似的抱怨,照夜白渾身一抖,大睜著一對銅鈴大的馬眼,急忙扭扭腰、晃晃腳,狗腿地示意:好主人,快來解繩子,小弟跑給您瞧瞧!雖然胖了點,咱還是一匹好馬,一騎乖馬!

哪知隔了半晌,只有一片沉默,李剛連呼吸都是毫無聲息的。

照夜白向著他那方向挺起頭,黑濛濛裡觀望主人,這姿勢一直維持著,可惜李剛連瞧都不肯瞧牠一眼。

可是,一想到再度被鞭打?

恐怖的記憶回來了,照夜白不敢違命,有些忐忑地蹭著屁股挪去,乖乖歪著腦袋,眨了眨無辜的水汪汪大眼。

「頭兒?」

李剛吩咐:「也罷,叫弟兄們趕緊收拾乾淨,悄悄拉三輛馬車過去庶務司,別走錯地兒。」

「是。」

有一名雜衛兵趨前,囁嚅地說道:「頭兒,刑部的陳益大人看上此馬,說是不日要派人來取……」

「什麼?」

這一吼似乎太大聲了,小兵連臉色都蒼白起來,大概也不過十五左右的年紀,讓人有些揪心。

李剛冷笑,心不在焉地瞧著自己的坐騎,說道:「此馬是我的,想要走牠?沒門!」

照夜白身子晃了下,見到主人的堅持與威嚇,真的十分感動。

那名小兵訥訥地說:「不說頭兒這關難過,要能騎上這畜牲,得先避開牠冷不防的幾腿,還會使陰招咬人呢。」

左右飛來四對白眼,照夜白又打了個響鼻,刨了刨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李剛看著牠,如同撿到寶貝,嘴角也勾起了難得的笑意。

離開了跑馬場,李剛走到一排湖水邊的樹蔭下,幾株楊柳在西北難得的夏日之中,搖曳著款擺的身姿。

他掏出懷裡的布包,這是二師兄金思明一早交給自己的。

一對白潤而透著一點點碧青色根的玉釵,躺在他的手心,李剛的手遲疑地撿起那特別的玉,粗礪的手指在上面摩娑,彷彿是撫摸少女柔滑的肌膚。

白的愈紅,翠的愈翠,永遠無法交融,對比他古銅色的肌膚,那對玉釵被貼在手心反覆摩擦,似乎它們是自己的珍寶,等待下一次能鄭重轉送到心愛的女子手中。

他將玉釵收拾妥當,貼身塞回懷中,嘴角又微微透出一點點彎起的弧度。

備註:

(一)上圖為翻拍的元代任仁發《九馬圖》,右邊的就是照夜白這種名駒。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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