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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盡千帆皆不是 一六二、此心難為無所住(中)
2010/07/10 12:47:22瀏覽731|回應0|推薦38

李速時常覺得自己是個簡單的人,想得不多,能力不強,武功也不高,唯一還算使得好的,就是一桿銀鎗。

他愣愣地瞧著金思明,這位二師兄總是神祕兮兮,雖說兩人交情最深,但是金思明總是把祕密藏在心中,許多話也從不說分明,阿剛更往往擺出一臉酷樣,這兩個同門師兄弟都如此諱莫如深,搞得他總是一頭霧水。

於是他直接地問:「師兄此言似有禪意?」

金思明苦澀地一笑:「……也罷,就當我沒說。」

「啊?怎麼一個個都喜歡賣關子呢?」李速搔了搔頭,換上明人服飾與髮型之後,本來光禿禿的腦門上很快長出了毛髮,他束了個沖天髻,對於額上散落的瀏海感到些許不耐煩。「有點事我得跟師兄商量一下……」

金思明沉吟片刻,說道:「是小由的事吧?」

「呃,師兄曉得了?」

「一大早姑母就跟我說,你歇在堂妹房裡,督促我為你們籌備親事。」

「什麼?」一想到金由命,李速跳了起來:「我可不想娶她!」

「誰讓你半夜跑去她房裡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夜裡好像做了個夢,哪曉得醒來之後,人就在她那裡──」

由於過份激動,導致李速嗆咳了幾下,本來有些蒼白瘦削的臉頰也泛出些許薄暈,他奮力說著,神情也相當緊張,就算臉上的疤痕減損了英俊的面容,卻更使得那文弱的外貌增添了一分男子氣概。

金思明望著他,問道:「老三,你說的那個『夢』……還記得麼?」

李速搖搖頭:「只有一點印象,好像在天上飛,還是在水裡游,反正怪得很,後來──」他想起夢中和朱成碧唇齒互依的親暱,囁嚅著接口:「沒別的了,就是些怪夢而已。」

金思明蹙起眉,現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確定是誰,或者是為了什麼原因,三師弟給人下了蠱,在想出辦法解決之前,他決定暫時隱瞞,並且爭取時間,至少得捱到大師兄柳東鄉來到鳳翔為止。

「親事我沒應承下來,你們早有婚約,也不急於一時。」

「二師兄,我真沒打算娶她呀!」

李速一激動起來,又開始猛烈咳嗽,金思明心知他兩個月前的內傷尚未痊癒,這痼疾算是落下了;忽然間,腦中閃過一線靈光,他望著師弟,心中打了個突。

「既然身子不爽,你就回房歇息去吧。」

李速又咳了兩聲,點了點頭:「那,金夫人那邊……」

「小由僅僅十六歲,過兩年再出閣,也毋須急著出嫁,姑母那邊我理會得。」金思明拍拍他的肩膀,眼見李速瑟縮了一下,顯然右肩確實帶傷,因此眉間的刻印更深了。

李速心下揣揣,既然得了二師兄的口頭允諾,又感到有些暈眩,本來打算和盤托出,可身上的傷與昨夜的夢境片段,委實都詭異至極,於是他姑隱這事不提,也沒再多講什麼,就轉身走了。

金思明望著他的背影,臉上充滿了憂慮。

午間時分,除了幾個當職的衛兵,其餘人等全都去食堂用餐去了,金思明吃得簡單,又不喜葷腥,僅僅吞了個白鰻頭,配上一碗菜湯,也就這麼囫圇用過了午飯。

遠遠地,他看見李剛拿著一個荷葉包,單獨往馬廄踱去。

除了草場有專人維護,西北高原都是黃土,要不然就是高粱地,除了零星的幾塊田,多數都是寸草不生的死地。

夏日炎炎,過了午時,大地曝在炎熾的艷陽之下,沙礫零碎的躺在裸露的黃土之上,踩上去便在靴子底下發出「咯吱」的聲音。

李剛回過頭,見到是金思明,也沒說什麼,就牽了他從白二爺手中贏來的照夜白,將那匹神駿的漂亮白馬帶了出來。

金思明微微瞥一眼,說道:「真是匹千里良駒。」

「也算是頭好畜牲。」

金思明對李剛的評價不置可否,伸手想撫摸那匹白馬的鬃毛,卻見照夜白驕傲地撇開頭,重重打了響鼻,像是見到了晚輩一般,頗為疏離地避開他的碰觸,卻也低下馬首,像是等著李剛騎上鞍去。

李剛安撫地拍了拍照夜白,說道:「此馬認生。」

金思明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好馬總是有點脾氣的,無妨。」又問:「本想和你一道走走,現下馬場沒人,要不要蹓兩圈?」

「好。」

「馬房也歸庶務司管理,我借軍馬動動筋骨,應該沒有人會說話。」

金思明隨手挑了一匹栗色的馬,扭頭卻見照夜白已經四蹄翻騰,快似疾風地朝馬場衝了出去,眨眼已奔在一丈之外。

李剛勒了勒韁繩,將馬速放慢,讓後方的二師兄可以追上來並轡,卻聽見金思明用很輕的聲音問他:「阿剛,你今天早晨可曾見到……一個黑衣男子?」

李剛凝視著他,渾然不覺這個問題很突兀:「沒有。」

金思明似乎鬆了口氣。「……那就好。」

「大哥想說什麼?」

「魚與熊掌如何能兼得?」金思明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養一隻會抓魚的熊吧。」李剛不覺脫口而出。

「假如……有一天我或老三必須要背叛你,你會怎麼做?」

李剛刀削般的側臉轉了過來,他嚴肅地說:「兩位師兄上承師命,不得不遵,到了那時,假使師命和兄弟袍澤情誼有所扞格,你們可以不必顧慮太多,或許我也不會心慈手軟。」

「說得好。」

「大哥是想暗示什麼?」

金思明驅馬靠過去:「阿剛,那年我和三師弟在河西,恰遇隴西大旱,賣兒鬻女。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人販子,專門挨家挨戶去找養有幼女的夫妻,老三當時不忍心,暗中又偷偷搶回了幾個,那小子心腸軟,還送銀兩給那些人,或許幫忙過百來號人家也未可知。」

「所以?」

「倘若老三日後做了什麼,你都要體諒他……有些事情,或許他做了,都並非出於本意……」

李剛點點頭:「三師兄胸無城府,我很瞭解他。」

兩人騎了好半晌,眼看日頭更熾烈了,就尋了棵槐樹乘涼。

李剛掏出口袋中的食物,這是他的午餐,兩個饅頭,還有幾片厚厚的五花肉;說實話,李剛很不喜歡吃肥肉,李速和金思明則茹素多年,可他就是忍不住要嚐到肉味,即便那種滑膩膩的口感實在很噁心……

可有的時候,根本輪不到他選擇,蔬菜米飯填不飽肚皮,總得有些能冒出油花的東西來保持體力。

儘管他不喜歡,但軍營中的肥肉仍然被搶破了頭,除督軍以上階級,還不是普通小兵都有資格吃的。

這塊肥肉真不是一般的油膩,簡直肥得冒油……彷彿能讓人吞下去活活吃撐的尺寸,烹調的簡單和腥氣也大概會使人消化不良。

可是,分食的人愈來愈多,有些人大快朵頤,有些人則望之興嘆。肥肉,只等著大家下筷子了……

金思明所說的情況,李剛大概能猜得出來,雖說師尊獨獨隱瞞了自己,將兩位師兄調來到鳳翔是另有計畫,

有些事也根本容不得選擇,因此先把後果說開了也好,省得到時兵刃相向之時還得猶豫不決。

生在儒家就讀書,生在農家就種地,生在皇家就爭權……而生在官宦之家,男子要明白位極人臣、光宗耀祖,更要懂得以自己有限的能力,為自己的人生做點所應為之事。

在李剛迄今廿年的人生裡,並不知道站上一定的高度之後,自己應當要做些什麽。

像朱慈璊、左右元帥的黃吉和高超,甚至是白門門主白雲起那樣使喚他人,看似非常容易,一旦沒有了上頭的命令,他這纔赫然發現:原來要清楚明白「自己該做什麽」、又要一一掌握「别人該做什麽」,居然是這麽困難的事。

因此處的位置愈高,手邊能攀扶的愈少,想要真心扶持自己的人也很難找到,舉目四顧,益發茫然。

不過,他現在盤算的是如何培植自己的勢力,練兵是當務之急,手中那五百雜衛兵,或許就是日後起事的重要力量。

備註:

(一)上圖為瓦將軍和多種瑞獸,明清建築的飛簷和屋脊上通常有此類鎮煞安宅的設計。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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