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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盡千帆皆不是-38
2009/12/10 15:09:32瀏覽1012|回應0|推薦27

深夜,雨雪已經停了,黑色的夜幕重重地落下,滿天的星斗散發著清冷的光輝。

昏暗朦朧的燈光下,屋內的情景仿若輕紗遮面,一個綠色的人影閃身入室,眸光靜靜地睇著床上安睡的人;良久,眸中閃過一抹柔和安逸的微笑,原來這個小姑娘,睡著的時候是這般的不設防呢。

柳兒的身體這兩天漸漸恢復了,原本瘦弱的身體,經過幾日的調養,逐漸康復起來,臉色也變得愈來愈紅潤。

人的欲望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胃口會變的越來越大,愈來愈難以滿足,阿碧感覺自己就是這樣。

星光密佈,點點綴在幽深的夜空中,屋內柔和的燭火傾瀉而下,灑在密密的花草樹木間,白日裡精緻的亭臺樓閣,如一塊塊幽暗的黑幕,影影綽綽。

朱成碧收起油紙傘,雨雪停了之後,她悠哉地在自家園子裡三步兩晃地走著,空氣中一陣蕭瑟的寒意襲來,便下意識地攏了攏厚重的披風,這樣的天氣,不知道遠方的家人如何了呢?

心,彷彿被懸在半空中,始終不得踏實。

她緩步踱著,走向另一側的「破煙閣」,這間書房名為「破煙」,取的是唐代詩人韋莊的那句「更被鷺鷥千點雪,破煙入來畫屏飛」的寓意;偶然間抬頭一望,只見繁星滿天,猶如熠熠生輝的寶石,閃耀在深藍色的天上,北極星隱隱地懸在頭頂,靜寂寧靜,安祥地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牆院門外,一道白色的身影徘徊許久,終是跟著跨門而入。

「睡著了?」

「嗯。」

「明天把這雙鞋送給她。」

「好。」

阿碧坐在書房之中,手裡把玩著一雙小小的精緻繡花鞋,那是白雲起去城裡順道幫小柳兒買來的,想來寒冬未盡,當初看柳兒穿的布鞋早已破爛不堪,連腳指頭都露了出來,那是朱成碧最疼愛的小姑娘,一定要照顧好。

可是這傢伙,怎麼沒有先照顧好自己?

白雲起開口道:「我聽老白說了,李剛前晚溜進來,還跟你動了手?」

阿碧啜了茶,面色未改地說:「只用了半招,沒事。」

「他是南少林的人,孔武有力,刀法精妙,最好不要小覷。」

阿碧睨了他一眼,自晚膳後,白雲起就神色詭異,進來書房之後,雖然只是隨口聊了兩句,可他手裡拿著的那本書就一直沒有翻動過一頁,人雖然在,心思早已不知道飛到了哪裡去了。

「師兄不是老嘀咕著兩不相幫?」

「我只是關心你。」

阿碧沒有說話,勾起嘴角,神色自若地繼續把玩手中的那兩只小鞋。

「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一旁,又響起白雲起輕淺低迷的聲音,他撩起長袍,包裹著頎長的身材,清朗俊逸。

阿碧看著他微笑,「聽說,恭親王和荷蘭人聯繫上了,又要忙著泉州這秋收的貢奉,還得忙著捉拿反賊,我想,他可能會忙不過來。所以――

「所以,你要我使他變得更忙碌?」

「你們白家在泉州有那個實力,師兄,現在還是過年期間,讓他忙得暈頭轉向,想必並非難事。」

「我可得跟你先說好了:犯法亂紀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我讓台灣那邊增加採購你家的綢緞、精鹽、茶葉,這樣夠不夠?」

「占城出貨,兩成五的頭期款。」

「以前不都是說好,兩成訂金一付,就可以立即出貨?」

「現在的時局不同。」

「奸商!」

「流氓!」

阿碧噗哧一笑:「小白,你是愈來愈精打細算了。咱們認識多久了,我還是你名義上的未婚妻,卻連這點錢也要計較?」

「玩得差不多就行了。」白雲起回以淡淡一笑。

「果然是『無奸不商』,」阿碧嘖嘖兩聲,說道:「朝廷看江南年年欠收,又阻止不了泉州的走私問題,以後要對付你們這些奸商,看來也真是不得不為之的舉措啊。」

內省無咎,夫何憂何懼?」這話回答得謙卑恭順,只是白雲起眼中一閃而逝的不屑,洩露了他真正的情緒。

他靜靜地站在窗前,望著外頭映著星光的冷霜,唇角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雖然沒玩過政治,這商場裡卻也是摸爬滾打了幾年,把這個客戶招待在家裡,做這種危險的事業,還掛羊頭賣狗肉,當了個私塾的夫子,倒讓他有了一絲興趣。

只是,走私的行當始終不安全,是否以後該收手呢?

又聽阿碧問道:「那批佛朗磯火砲,現在該怎麼辦?」

「賣方一定要當初接頭的李漢卿過去,否則就拒不交貨。」

「那該怎麼辦?」

「人就藏在山裡,諒他也插翅難飛,怕只怕會被臬司衙門的人先逮住。」白雲起聲調一轉,說道:「你把人手準備好,上元節那天,城裡有放水燈的活動,那時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阿碧忽然恍有所悟,一拊掌心,對了,外港河口狹窄,一般的沙船入港或者移出都幾乎不可能,如果要等時機,與其強渡,不如光明正大把軍火弄出去!

白雲起一笑,淺淺咳嗽了幾聲,身子半彎起來,被白裘包裹的脊背上,凸起的兩塊肩胛骨,仿若一個陽刻的八字。

阿碧關切地拍了拍他的背:「這次出門,莫不是染上了風寒?」

「不礙事,休息一下就好。」

「都咳成這樣了,還不注意身子?」阿碧責備地說:「你這人在謀劃方面勝我千倍萬倍,講起生意經,更是得心應手,然而要談起武學養生,我和師兄卻是各擅勝場了呢!

「師傅他老人家早就提過,我這輩子在習武方面,很難大有進境了。」

白雲起忽然便笑了,憂鬱而溫和,讓人聯想起初秋傍晚太陽旁邊飄離的雲層。

「武功好便又如何?」阿碧嗤笑道:「紅毛的火砲一炸,誰都要灰飛煙滅了。」

「放心,你在等,佛朗磯人也在等。只不過,他們在等著交貨,你在等……時機總會到來的……

說完,白雲起疲憊地揉了揉額角,蒼白的唇角彎著一個淺淺的笑容,又重重咳了幾聲。

「小白――

阿碧還要說些什麼,卻讓白雲起抬手打斷,卻聽見門外響起白叟的聲音:「主人,熱水來了。」

「進來。」

白叟端著泡腳的熱水,很快走到書房之內,看見阿碧也在屋裡,表情顯得有些詫異;據他所知,這位三個月之前纔進門的女子,雖說名為主人的未婚妻,卻從未踏足過這裡,而且也總不逗留,從不過夜,這些天以來,少主不是宿在書房,便是待在棋室的「綠竹齋」裡,平日很少與她單獨相處,有時僅僅是每日問候兩聲而已。

難道說,公子對這個女子表面的寵愛,這個身懷武功的美貌姑娘,其實內有萬般的隱情?

白叟從白雲起幼時便跟在身邊,除了他外出遊學的那三年之外,對於這個主人的事情,沒有什麼不曉得的,但是遇上了這個朱姑娘,一切都成了謎團。

「公子,早些歇著吧,遠遠都能聽到您咳嗽了呢!」白叟忍不住催促。

「老白,你先去歇息,我再坐會兒就睡。」白雲起略微地動了動身子,卻發現真的有些乏了,跟朱成碧坐了半天,剛剛把事情攤開來討論,又礙著老人家在場,只能生生打住。

等白叟一離開,阿碧注意到那別具意味的目光,只是聳聳肩,表示些許無奈。

「你瞧,也就聊上兩句,老白對我都有點不滿了呢!」

「你少幸災樂禍。」

阿碧控訴地瞪了白雲起一眼,轉而用柔情似水的眼神凝著他,嗓音低軟而溫柔:「師兄,依你看,倘若我跟那個恭親王以後怎麼了,老白會不會拿刀砍我呀?」

白雲起勾起嘴角:「我都這麼幫忙了,你還想惹事?」

「真的好玩嘛!」

「你那天收了他的玉珮,難不成,以後真想成為愛新覺羅家的人?」

見他促狹地取笑著,阿碧冷哼道:「少來了,我怎麼可能會跟韃子搞在一起?」

白雲起忍不住道:「你這個『搞』字,說得可真是粗俗,以後他要是發現真相了,肯定會恨死你。

「也就他倒楣遇上了我,」阿碧呵呵一笑,「所謂美人如玉,玉有白玉、青玉、墨玉,雖然各有其長,可有人卻獨獨鍾愛贗品呢!」

備註:

(一)韋莊的《稻田》詩:綠波春浪滿前陂,極目連雲欛稏肥。更被鷺鷥千點雪,破煙入來畫屏飛。詩人筆下描繪的是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田園風景,寫的是對於農家和田園生活的憧憬與胸懷,從春來穀物興盛的意象,意喻自在達觀的人生境界。

(二)占城:今天的越南,宋代至清朝皆稱之,遠航的許多商船停靠於此進行補給,清朝初年的海禁政策,使得大陸和台灣的海上交易,許多必須從陸路或者海路,繞道至此來完成。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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