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溫熱的觸感絲絲蔓延開，朱成碧嫩白的臉蛋上泛起一絲淺淺的紅暈，窗外那個大鬍子則忿忿地瞪了她一眼，那異樣的目光，讓阿碧不禁渾身僵硬，又想把柳兒推開。

只是，阿碧不小心用力過度，柳兒被推得一個趔趄，直接躺倒在床上，眼睫上還掛著一串淚珠子。

柳兒嚇得身子發抖，猶如一隻受驚的小鹿，小心翼翼地開口：「夫子娘，是不是柳兒做錯了什麼？」臉擦乾淨之後，清秀的眉毛下面，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水嫩嫩的肌膚，嘴唇粉粉的泛著光澤，正含羞帶怯地看著她。

阿碧揉揉她的小腦袋，伸手摟了柳兒一下，卻又被那道視線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抬頭一望，正對上窗外李剛冰寒的臉，那對濃眉聳得老高，墨色的眸子中，再度泛起濃濃的嗜殺之色。

推開與摟抱之間，好像怎麼做都不對，又見李剛的額頭青筋暴跳，好半晌，他死死地盯著這裡，所以阿碧心想：再這樣下去的話，估計自己很可能會被那個躲在外頭、醋意大發的男人給直接殺掉。

柳兒又被阿碧推開，所以很委屈地看著阿碧，那神情可憐之極，緊掩的被褥裡，她睜著無辜的雙眼，睫毛微微地抖動，一滴滴清淚沿著耳邊緩緩滑落。

「妳……妳別哭啊！」阿碧手足無措地搓了搓手，照顧一個小孩怎麼如此麻煩？

忽然，門口傳來幾道腳步聲，原來是白雲起端著熱水回來了，身後還跟著白叟和柳兒她娘。

阿碧如釋重負地說道：「小白，你來得正好，我剛剛差點被嚇死了！」

白雲起疑惑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阿碧從床上跳起來，纖手一指窗外，「吶，你瞧，那個大鬍子死死盯著我呢――」

白雲起在床邊放下熱水盆，走到窗檯察看：「哪裡有人？」

「剛剛明明還在的……」阿碧小聲嘟噥，「我明明瞧見他了，那個大鬍子輕功很好，纔這麼一轉眼，人又跑掉了……」

「你當是『看殺衛玠』，光天化日也能被嚇著？」

「我本來就長得很美啊！」

「我看，大概又是你先去招惹人家的。」

「我哪有？要是他真看上我了，也想來個先姦後殺怎麼辦？」

白雲起敲了阿碧一個爆栗：「有旁人在，別胡扯！」

阿碧抱著頭，委屈地瞪著他，轉過頭來，就見到柳兒母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又開始早上的悲情老戲碼。

柳兒她娘大約懷了四個月的身孕，已略微有些顯形，阿碧探尋地在這臉上有些痘瘡、外貌平凡、身材臃腫的婦人身上掃視一圈，最終將目光定格在那略微隆起的肚子上；以形狀來說，肚皮看起來有點尖，阿碧心中閃過恍然，怪不得柳兒她爹這般寶貝，看外表，十有八九像是懷了個兒子。

中年婦人手中抱著一個小包袱，在床上攤開一瞧，那包袱是用舊了的裙子拆了線的布湊合成的，洗得有些泛白，裡面放著兩、三件小女孩的換洗衣裳，花花綠綠的，衣服上面還有幾個縫補的補丁，像是把大一號的衣褲改小之後的痕跡。

柳兒她娘哭哭啼啼地說：「受這麼重的傷，娘真是擔心死了――」

柳兒也一搭一唱：「阿娘，胸口好疼――」

柳兒她娘：「我苦命的孩子啊――」

柳兒：「阿娘――」

阿碧很討厭看到這種苦情對泣場面，也實在難以應付哭成淚人兒的一對母女，於是扯了扯白雲起的袖子。

白雲起見狀，馬上趨前安撫道：「柳大嫂，柳兒已經沒事了……」

柳兒她娘哽咽道：「多謝白夫子的幫忙！」說著便要跪下。

白雲起虛扶了一把，一運內勁便用袖子將婦人帶起，連忙說道：「大嫂言重了，現在您有了身子，在下是街坊鄰居，此事又因阿碧而起，自然要妥善安置柳兒纔是。」

柳兒她娘摸了摸女兒消瘦的臉頰，含著淚水道：「那就請白夫子好好照料我家女兒，若是她不聽話，也容忍則個――」

「哪兒的話……」白雲起禮貌地微笑著，「您太客氣了。」

躺在床上的柳兒連忙說：「阿娘，白夫子，我真的很乖的！」

阿碧噗哧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脹紅的小臉。「真乖！」

柳兒她娘掏出包袱最底下的一個小酒罈，又拿出幾條甘藷、幾個柿子，說道：「我家沒有什麼好東西，這些就請夫子笑納了。」

白雲起大方地接了這些簡陋的贈禮，讓白叟收拾之後，拿去外面擺放。

然後拱手道：「小可不打擾嫂子母女敘話，先告退了。」

柳兒她娘連忙起身回禮：「白夫子真是客氣――」

放下帳簾，把床遮了一大半，婦人坐到一旁，熟練地幫柳兒換下全身的衣褲，然後用毛巾沾了熱水給女兒擦澡。

阿碧有些尷尬地站在床邊，一雙水汪汪的杏眼骨溜溜地亂轉，最終將目光定在滿是補丁的裡衣上面，雖然曾在大夫診療時瞥見小姑娘腰間的肌膚，卻是第一次看到幾乎裸露全身的女孩子，饒是這樣不拘小節的人，也在一邊臉上通紅，卻又忍不住想偷偷瞧瞧。

柳兒光著上身，身上只穿著一條薄可見底的褻褲，樣子有些侷促，因為阿碧正探頭探腦地張望著，被一個陌生人這樣從裡到外的看見自己換衣服，她實在是不習慣，雖然阿碧應該很熟悉同樣是女人的身體，可是到底不是阿娘那麼親的關係，對她來說，阿碧仍然是個有些陌生的姐姐，可是自己的傷，現在又不方便，倒是柳兒她娘無意間微微側身，擋住了些許視線。

見到阿碧好奇偷窺的模樣，白雲起重重咳了下，朗聲說道：「非禮勿視，阿碧，跟我出來。」

阿碧對著柳兒眨眨眼，卻又聽見遠處故意的咳嗽聲，於是噘了噘嘴，就一陣風似地走出門外。

娘親幫她換妥衣褲，細心叮嚀道：「畢竟是在別人家，妳要好好聽夫子的話……」

柳兒點點頭。

娘親微微一笑，低下頭，柔聲道：「自小，阿娘都不知道幫妳換過多少次衣服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妳臉紅。」

此話一出，柳兒又羞又惱，蒼白臉龐上紅暈愈來愈深，她只是覺得被外人看見，感到有些害羞而已。

忽然想起爹爹，她忍不住問道：「阿爹還生我的氣麼？」

阿娘搖頭，嘆息道：「娘的身子重了，剛開始妳爹擔心菜園子沒人去顧，現在拿了錠金子好過年，他又怎麼會氣妳呢？」

柳兒愣愣地想：是啊，還有菜圃那幾株瓜架子，她這個月剛剛搭好，現在沒人去看顧，會不會被風吹倒？會不會有蟲子和麻雀去偷吃發起的嫩芽？

母親走後，阿碧又進入房內，本來切了甜柿要帶給她吃，卻見柳兒一臉精神恍惚的樣子，床上的小人兒幾乎沒有一點血色，那感覺讓人以為只是一個布做的洋娃娃，本來應該圓嘟嘟的娃娃臉此刻雙頰深陷，微張的嘴唇乾裂而粗糙，明顯應該喝點水了。

「柳兒，我端了桂圓甜湯和柿子來了。想先嚐哪個？」

阿碧拿著托盤，溫柔的表情如同冬日裡的一抹陽光，曾經受過那樣的傷，柳兒卻始終堅強地露出笑容，那雙小鹿一樣濕潤的眼睛，讓阿碧打心底裡想要呵護她、保護她。

只聽柳兒囁嚅道：「我都想吃，可不可以――」

阿碧呵呵一笑，「啵」的一聲，彎下腰，阿碧毫不客氣地在柳兒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讓她又紅透了小臉。

白雲起也隨後走了進門，無奈地說：「這纔來書院的第一天，別把人家給嚇壞了。」

阿碧笑道：「我這是表示歡迎之意。說什麼呢？」

白雲起輕歎口氣，對門口喚道：「老白，晚上我有事出門，年初二纔回來，你就仔細幫阿碧照顧孩子。」

白叟應聲，又換了熱水和熱毛巾來，還問了該注意哪些事情，便接手坐在床旁，把自己煮的桂圓甜湯舀了一碗，細細餵著床上飢餓的柳兒。

阿碧走到白雲起身邊，悄然問道：「人呢？」

白雲起微笑：「早就走了。」

阿碧咬咬嘴唇，似乎心有未甘，說道：「師兄，那個李剛，很可能把人抓在手上，我怕――」

白雲起彎起嘴角：「我得去城裡打探消息，白家也有事情，依我看，那人暫時不會有動靜，也不像對我們有敵意。」

阿碧瞇著眼睛，神色閃過一絲冷凝：「你說他到底有何打算？我擔心――」

白雲起拍拍阿碧的肩膀：「我會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