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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盡千帆皆不是-7
2009/11/07 16:19:01瀏覽1007|回應0|推薦18

對於這樣的話題,李剛覺得自己不是適當的人選,可以坦然告知男女之事,畢竟這孩子有爹娘,再怎麼說,也應當讓她的娘親過幾年之後再教導她。

他最後神祕兮兮地說:「小柳兒,這個問題嘛,過兩年妳娘就會告訴妳了——」

為什麼要過兩年呢?現在不可以嗎?

李剛在一邊熬著他的魚湯,讓自己忙得無法回答,只見柳兒歪著小腦袋,吶吶地坐在旁邊小木凳上,他一下子套上布鞋,一會兒又洗手、洗刀子,似乎在迴避她困惑的目光。

柳兒也不再糾纏於這個敏感話題,望著李剛打著赤膊的寬闊背影,她忽然覺得有股衝動,想要去碰觸那堅硬賁起的肌肉,卻不太明白為何自己會忽然有這種想法;明明阿爹在家裡的時候,也常常不穿外衣,屋前屋後跑來跑去,可是爹爹望著她的目光是煩躁、不耐煩的,而李剛抱著她的時候,她感到一種渴望,就像看見阿牛他爹樂呵呵地把阿牛扛在肩膀上那樣,有一種既羨慕又痛苦的感覺。

驀地,望著李剛熬湯的背影,那種強烈的感覺又產生了;那黝黑、油亮的皮膚,像磁石一般地吸引她,所以猶豫了一下之後,柳兒試探地伸出細瘦的雙手,放在他的背上。

暖暖的、平滑的,就像在觸摸青苔包覆起來的岩石一樣,可是岩石沒有溫度,岩石冰冷而又粗糙。

她感覺到手掌下的身軀一僵,李剛的背部肌肉變得有些堅硬,柳兒有些著迷地看著那寬闊的肩膀,雙手往下滑去,當她的手摸到李剛的後腰時,她發現他的皮褲感覺起來和看起來一樣平滑、柔軟,一點也沒有冷硬的感覺。

當阿牛他爹揹著阿牛去廟會的時候,阿牛也會感受到如此的溫暖嗎

柳兒的動作如此突然,顯得大膽而又生澀,使得李剛猝不及防,只能拿著一把大勺子僵在當場,身體和臉上熱氣直冒;這還是個小女娃,在吞嚥了數次口水之後,他告訴自己,可是她再摸下去,可就大大不妙了……

幸好柳兒沒有往下繼續,忽然間,那雙小手緊緊摟住他的背,小巧的下巴也擱在他的肩膀上,面頰與他的後頸相貼,他覺得自己的嘴巴更乾了。

只聽見柳兒呢喃地說著:「阿爹,阿爹——」

那軟軟柔柔的呼喚,讓李剛覺得有些心疼,還記得,柳兒她爹爹老說她是「賠錢貨」,這孩子受苦了啊……

李剛沒有轉身,只是伸出自己的左手,拍了拍那小小的腦袋,沒有說什麼,只是維持那樣蹲著的姿勢,另一只手繼續熬著火堆上的魚湯。

湯煮好了,李剛覺得蹲著的雙腿有點發痠,於是他略略探身,將她攔腰抱回他的前面,安撫地摟著她。

這是一種不含情慾的姿態,純粹保護性的,讓柳兒覺得好安全、好舒服。

只聽她埋頭在他胸口,悶聲呢噥軟語:「李大哥,我喜歡這樣……」

李剛微笑道:「我也是……」

這樣的感覺,好像是父女,也許類似兄妹之情,但是李剛永遠記得,那小小的肩膀顫抖著,有如風中的柳樹。

在那個下午之後,柳兒和他彼此都感覺益發親近起來,她幾乎每天都會抽空過來,和李剛聊聊天,然後帶著她細細編織的魚簍、竹筐、籃子,還有她縫的襪子、補好的布鞋、一雙尺寸不符的小手套,甚至還有她自己用蘆葦做的小蚱蜢、小青蛙,柳兒將鄉下常見的昆蟲動物都編成一串,然後獻寶地送到他手上,雖然大部分都是孩童的小玩意,襪子和手套都做得太小,可是當他看見那雙黑水銀般的眼睛,因為自己的誇獎而泛著水光,這個時候,他就感到一種分外的滿足。

李剛覺得這個純樸天真的佃農女兒,和自己相處得非常愉快,所以他開始教她學寫一些簡單的字,往往一大一小兩個人,時常一起蹲在河邊,李剛會教她辨認自己捕獲的獵物,教她讀寫,然後用軟軟的柳樹枝,手把手一筆一劃帶她練習著。

柳兒喜歡和他親近,有時不免摟住他,飽含一種親情的、不含慾望的渴求,那雙眼中透露出些許孤單,總是讓李剛心中充滿了憐惜,即使他從來都不習慣與任何人有肢體接觸,卻願意分享自己的懷抱,讓那小小的身軀靠在自己身上。

當然,為了讓柳兒獲得更多父母親的關注與疼愛,他會詢問柳兒,看看她的爹娘需要哪些獵物,然後盡可能去山上打獵,將她爹爹要求的野味捕獲,給她帶回家去孝敬。

因為柳家每隔兩、三天,就有新鮮的肉下鍋,所以柳兒說她爹爹也會對她笑了,娘親也不要她天天去菜園子裡捉蟲了,她從小小的事物上獲得快樂,讓李剛也忍不住莞爾。

山上的活物甚多,卻大多是些溫順動物,以梅花鹿野兔山雞雁雀居多,偶爾也竄出幾隻狐狸,最多的卻是小型的松鼠、果子狸一類,後者常常被圍獵之人羽箭獵殺,或者落入獵戶的網兜之中

李剛的收穫往往最豐,他開始教導柳兒如何做陷阱、編活結、打繩索,導致抓到的獵物多了幾只,此外更教她如何調配強酸性的藥物,如何用這些藥物處理毛皮上的碎肉和油脂,纔不會讓毛皮發臭,而當柳兒看見那些藥水腐蝕了肉屑卻不會損及動物的毛皮時,她瞪大了眼睛,用無比崇拜的閃亮目光,抬頭望向他。

對一般人來說,可能是些乏味的生活瑣事,但柳兒卻覺得分外新奇,像一塊想要吸飽水的海綿一樣,什麼都願意去學。

李剛磨著他的刀,教她什麼是「砥礪」,也告訴她自己的一些往事:「我喜歡用刀,躲到這山腳下,我很喜歡這種感覺寧靜,無為。有人說過,我這一生註定要與刀相伴那好,我狩獵、殺生、追蹤獵物,手起,刀落,看血肉橫飛,聽尖叫悲鳴,因為刀子一出鞘,就得見血

柳兒不明白這種想見血的衝動是什麼,但是她可以瞭解,那種想要吃肉的感覺。

我有一身橫練功夫,從少林下山之後,到處奔走,偶爾回家一趟和兄嫂見面,卻沒有歸屬感,直到來到這兒,我的眼睛看得很清楚,耳朵聽得很清明我對自己的獵物下刀,不是毀掉一條鮮活的生命,而是為了生存,為了用那些肉來果腹,為了得到稀有的毛皮,也為了村民除去危害的老虎,這種充實的感覺充滿了體內,在我的心底。

柳兒覺得這樣的想法很偉大,還可以兼顧自己與家人的肚皮,所以李剛簡直就是她的英雄、她的師長、她的父兄、她想像中的梁山泊好漢,以及她最喜歡的朋友。

李剛又教她如何製造箭簇,他的大弓立起來比自己還高,弓弦比藤條還韌,他說那是老虎的筋做的,彈性極佳,可惜柳兒根本拉不動,然而李剛一上手,就能夠拉滿一個圓月似的弧度,還給她表演了一手百步穿楊的好功夫,只聽「嗖」的一聲,就射中遠遠一棵樹上飄動的一片小葉子,讓她驚嘆地看得眼也不眨,連連拍手喝采。

柳兒不太明白,李剛為何不喜歡一箭結果自己的獵物,有時他讓她擺弄自己的弓箭,卻告訴她:「還是用刀最順手。」

李剛的大拇指上,戴了一只墨黑色的戒指,這是後來她看他射箭時纔發現的,李剛告訴她,這東西叫做「板指」,本來是碧綠的色澤,後來沾染了血汙,久而久之,就變成黑色的了,那上頭雕刻了一只小小的怪獸,猙獰又兇悍,嘴部浮刻了一個小小的凹槽,每次射箭的時候,就用那個凹槽勾住弓弦,作為固定之用。

李剛說:「這是我祖父留給我爹的遺物,他是前朝的將軍,這是皇帝賞賜的貢物,我金家一族在對抗韃子的戰爭之中,死守揚州,後來全部殉國,只有我大伯帶著我爹逃了出來,最後來到這泉州城外,建了金家堡隱居起來。」

柳兒撫摸著那沉重的指環,雖然那些歷史距離她很遙遠,皇帝到底是誰她也不知道,就連當今天子是哪個人,對她而言都是天方夜譚,可是李剛對於「韃子」的恨意,她能夠感覺得到。

有的時候,柳兒會想:人人都恨著「韃子」,就連阿爹私底下也跟阿牛他爹咬牙切齒談論著,到底那些「韃子」是怎麼樣的人呢?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嗎?還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兇惡怪獸呢?

又想著:李大哥是好人,阿爹也不會騙人,那就是說,「韃子」比山上的猛虎還要可怕。

對於她這樣一個鄉下佃農之女來說,滿族的旗人,至今沒見過一個,但是周遭人們口中的怨恨,卻讓她印象十分深刻。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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