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綠色的世界中，路旁的野薔薇，正頑強地開著幾朵星星點點的小紅花，但那紅色已經接近粉白，淺得近乎有點慘淡，尤其是映襯在周圍的濃綠之中，更顯得晚花酣暈淺的哀婉。

八月流火，從早晨就開始顯得十分悶熱，柳兒用手指戳了戳門口的一朵小花，伸了個懶腰，然後繼續鼓搗手中的一堆羽毛，用針線一根一根，將羽毛細細縫在一塊已經大片褪色的皂色粗布上。

阿娘去菜園子拔草除蟲去了，本來這是她應該去幫忙的工作，可是自從昨天她從河邊提了一只烤雞回家，阿爹就樂得合不攏嘴，晚上加菜，三人分食油嫩美味的雞肉，柳兒又把李剛囑咐的話轉告爹娘，他們樂呵呵的模樣讓她也開心起來。

李剛說：「你告訴你爹娘，說我是李家村的老獵戶，希望有人幫忙補綴舊衣裳，可以用每件一隻雉雞來交易，縫兩雙皮靴布鞋，還可以提供別的野味——」

柳兒只記得，爹爹眉開眼笑，說是吃了雞肉，感覺渾身有力，又叮嚀她好好做事，還讚許地說她「終於不是賠錢貨」了！

她愣愣地縫著雞毛，這兩年娘親忙著農事，家裡縫補衣物也教會了她，柳兒的針線活還是不錯的，所以這回她揀了李剛拔的一地雞毛，打算用家裡剩下的一塊料子，幫李剛做一件簡單的羽毛背心。

就在她忙著擺弄那些絨毛的時候，左鄰的阿牛他娘出現了，本來這位大嬸只有每天下午阿娘回來時，纔會過來串門子，所以柳兒感到有些詫異。

只見阿牛他娘少了往日聊天時口沫橫飛的本事，一臉躊躇猶豫，吶吶地開口道：「柳兒，昨天下午在河邊……我把妳扔在那兒……」

柳兒頭也不抬地說：「噢，沒事的。」

「那個男人……有沒有對妳怎麼樣？」

「嬸嬸是說李大哥嗎？他人很好的，還送給我們家一只烤雞呢。」

只見阿牛他娘一臉複雜地看著她，沒再說些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阿牛他娘瞧著柳兒手上縫著的羽毛背心，忍不住問道：「做給你爹爹的？這麼花俏？」

「不是，是我要做給李大哥的，他昨天給了我們家那只雞，我覺得雞毛五彩斑斕很漂亮，乾脆就拾了來，準備當作回報送給他。」

阿牛他娘扭捏地站在一邊，好半晌沒再說話，讓柳兒覺得很奇怪；只見婦人發現她疑惑的目光，纔意識到自己走神了許久，一抹紅暈迅速爬上她的臉。

柳兒問道：「嬸嬸怎麼了？妳的臉好紅啊！那邊太陽大，過來門口乘涼吧。」

阿牛他娘尷尬地一笑，連忙走到柳兒身邊，在台階上坐下。

「沒事，真是嚇死人了，今兒陽光真毒！」又搧了搧緋紅冒汗的臉，說道：「這羽毛衣呢，要用花邊把線頭遮起來，妳這都絞成一團了，就怕人家收了嫌難看呢！」

柳兒瞧了瞧手中初步成型的背心，同意地點點頭。

「可是，我家沒有多餘的布了，這塊黑棉布，還是阿爹嫌難看，所以纔留下來，讓阿娘準備當鞋面用的。」

阿牛他娘摸了摸那塊粗布，手指不捨地流連其上許久，又喃喃道：「我家裡有些細碎的料子，還可以做個襯裡，妳要多少，就跟我拿……」

柳兒雖然不明白這個鄰居大嬸何以如此熱情，忽然大發善心，把阿牛他爹拿回家的布都大方提供，即使想不出原因，她還是甜甜一笑，乖乖道了聲謝，就在阿牛他娘的仔細指導之下，很快在隔日就完成了這件背心。

為了表達謝意，柳兒在徵詢父母的同意之後，加上以前曾經受過阿牛家不少的好處，便說道：「我不會縫補皮靴，大嬸妳教教我，以後李大哥送來的野味，我們會跟你們家平分的。」

只記得阿牛他娘臉上泛起一種讓人晃眼的柔和微笑：「那也好……」

柳兒不太明白，阿牛他娘何以有著那樣做夢一般的神色，但是這樣似乎別有隱意的表情，沒多久她也就沒放在心上了。

所以隔天下午，她喜孜孜地拿著自己第一次完成的羽毛背心，走了半個多時辰，溯著河流一直往山腳邊行去，等到她走上了半山腰，只見眼前一幢簡單的木屋，想來應該就是李剛住的地方了。

只見木屋旁邊搭著簡單的木架子，上頭和附近的樹枝上，左一隻右一隻的吊了不少動物，有的已經去了皮，有的還吊在那兒滴血。

那是個相當怵目驚心的畫面，在山林裡的獵戶，應該都是這樣打獵攝食的，對於她這樣一個佃農家的女兒來說，顯得有些難以想像。

李剛正蹲在河邊，手上抓著一條蟒蛇的皮，還有蛇的內臟，在旁邊仔細清洗著，不遠處的架子上，那條被剝了皮的大蛇，慘白的身軀還不時扭動，可惜腦袋被一根鐵鉤狠狠穿過，蛇頭以下大約七吋的位置，則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孔。

柳兒看過蛇，柳樹村裡只有小胖家裡養雞，有時會出現一些偷吃雞蛋的小蛇，但是她卻從沒見過這樣巨大的蟒蛇，但見李剛停下手中的事，微笑地走了過來，見她對自己所獵到的東西感興趣不已，就把手中的蟒皮遞了過去。

「幫我把這東西做成靴子和皮帶，我打算拿去送給我大哥當生辰禮物。」

柳兒一臉驚異地問道：「這是——」

「我今天早上出門去看昨晚弄的陷阱，本以為可以補到山貓或野豬，沒想到，卻引來了這東西，因為把整隻雞吞了，卡在陷阱裡面出不來。我跟牠搏鬥了一早上，好不容易纔把這玩意兒制伏了！」

柳兒敬畏地盯著那足有她的大腿寬的蟒蛇皮，扯了扯那堅韌無比的皮，轉頭看了看那條猶在扭動、有兩個她那麼長的巨蟒，又摸了摸蛇皮上面的鱗片花紋，望向李剛的眼中滿是崇拜。

「李大哥，你好厲害啊！李家村的獵戶常常拿山雞和小獾來跟我們交易，就算是蛇，也從沒見過這麼大的呢！」

李剛對她的推崇，自然是相當受用，他哈哈大笑，自得地說：「那是當然的了！也不瞧瞧我是誰，金家堡武功最好的二少，一條小蛇算什麼！」

接著，他開始告訴她，樹上和架子上那六隻被他捕獲是些什麼動物，有盤桓在山間的牡鹿、還沒死透的山貓、一隻中箭後苟延殘喘的刺蝟等等，當然，他最想補獵的老虎還沒有發現任何蹤跡，有些陷阱被這幾只動物破壞了，所以只能隔幾天重新架設起來。

後來，當柳兒把做好的羽毛背心交給李剛的時候，大鬍子滿意的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這是他收過最好的禮物，誇獎她能幹，這麼小就手藝高超。

柳兒微笑地看著他，忽然間，本來差點衝出口，說這背心是阿牛他娘和自己一起完成的，但是看到李剛臉上高興的模樣，她又沒打算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