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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盡千帆皆不是-3
2009/11/03 22:59:58瀏覽1504|回應1|推薦27

眼見要拿去李家村交易的寶貝掉了滿地,阿牛他娘「唉呀」地叫了起來,連忙從地上撿起幾串香腸,心疼得眼淚都要落了下來:「真是的,丫頭妳也小心點啊!真是嚇死人了……這些可以換上兩大袋麵粉呢!」

柳兒聽著她的嘟嚷,乖乖地幫著拍開香腸上的泥沙,幸虧滾出荷葉的部分不多,把塵土吹一吹,外表上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的。

於是在柳樹村外的小河邊,娘兒倆忙活了好一陣,一想到可以換麵粉回來,柳兒幾乎能夠想像家裡煎蔥餅的滋味,以及那難忘的香味,她的肚子不由得飢腸轆轆,心中也暗暗想著,待會兒要走快一點,早去早回,指不定今晚就能嚐到母親做的糖蔥薄餅呢!

畢竟這些日子總喝潮州白粥(潮州糜)配上鹹菜和醃黃瓜,白色的米粒永遠不及米糠和甘藷丁來得多,所以天天瞧著黃黃水水的碗底,讓她格外懷念起麵食的美味來,就算只是捏幾團貓耳朵下鍋水煮也好,反正也是白色的呢。

當然這些對於食物的美好幻想,沒有占據太多的時間,最快也是今晚,她還是要等上好一會兒纔有得吃。

很可能是因為柳兒的注意力被假想的潮州美食分散,以至於她沒有注意到那個出現在河中、在不遠處的龐大身影,明明是午後的陽光下,她沒有瞧見這人是何時出現的——尤其他打著赤膊的上身還掛著閃閃發亮的水珠,也有著醒目的滿臉虯髯——她真想不出這個陌生人是怎麼忽然跑來鄰近柳樹村的河裡游泳的。

更奇怪的是他單獨一個人,河畔放著兩只捆縛好的山雞,還有著她僅見最龐然的身材。

這個男人手上拿著一把匕首,沾了河水,直接在頭上刮著冒出的頭髮,虯結的背肌和粗壯的手臂,被太陽曬得十分黝黑,看得出來時常曝曬,有一股油亮亮的光澤,讓她回憶起潮州那個鏢師的模樣。

他寬闊的胸前戴了一串很奇怪的項鍊,上面有好幾顆動物的尖尖的長牙,柳兒看不出來那是哪一種動物,或許是山豬牙,他絕對不是普通的獵戶,柳兒敢以手上的香腸打賭,來往村裡的人不會如此壯碩得不尋常,還穿著那樣奇怪的長褲,也沒能力單獨獵到那麼多的動物,拔了十幾顆那麼可怕的獠牙。

她也敢打賭,這個陌生人應該是來自遙遠的北方,這裡的男人都遵守大清的薙髮令,把四週頭髮全部剃光,只在頭頂中心處留有金錢般大小的一小撮頭髮,編成細細的髮辮,垂下來形如鼠尾,並且還要能穿過銅錢的方孔,娘親說那叫做「金錢鼠尾」辮。

柳兒並不喜歡這種模樣,以前聽過阿牛他娘說,在北京有一個「韃子皇帝」,最喜歡砍人的腦袋,所以強迫每個男人都要把頭髮弄成那個造型,前朝大家還是正常的樣子,只消把頭髮全都束起來用簪子固定,非常好看,直到有一群很壞的野蠻人來了,說是「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所以強迫每個男人都要理出這種醜得令人無地自容的「金錢鼠尾辮」髮式,令爹爹每隔幾天就得讓阿娘用小刀細細剃著頭,深怕去城裡被人發現了,就會被砍掉腦袋。

 
「金錢鼠尾辮」就是右邊最上面那個醜樣子。)

雖然娘親沒講什麼,阿爹有幾回私下抱怨道,說是以前柳樹村和李家村都參與過「護髮抗清的鬥爭」,可惜失敗了,由於「韃子皇帝」覺得自己很醜,也逼迫全天下的男人跟他一樣難看,所以「韃子」非常可恨。

不過,柳兒雖然不清楚「韃子」是些什麼樣的人,那個皇帝又是怎生模樣,然而對照起兩個村落的老少男性,這還是第一回見到頂上完全無毛的人,那油亮的光頭引起她非常大的興趣和猜測。

不過這些臆想無法明確解釋這個陌生人為何會來到這裡。

驀地,柳兒發現被這個光頭男子的出現下了一跳的人不僅僅是自己,阿牛他娘也瞠目結舌站在一邊,大張著嘴傻瞪著那個人,臉上浮現起難得一見的一片暈紅。

當阿牛他娘手中裹著香腸的荷葉又掉在地上時,在河中像是刮著後腦勺頭髮的男人動作一頓,剎那間,那人轉過身來,傲然抬起頭,而她們也清晰目睹了此人的面容。

只聽見阿牛他娘發出充滿敬畏的聲音:「真是嚇死人了……他可真是壯觀……」

這是一種很籠統的形容詞,「壯觀」,但是柳兒覺得,和他一比,幼時記憶中那個潮州的鏢師無論在高度、肌肉、長相全都被這個光頭男子比了一下,即使是所有她見過打赤膊的男性,就連自己的爹爹,也相形見絀,或許只有阿牛說過山中的黑熊,纔能夠和此人相比擬。

柳兒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陽剛,而且無論是手臂、腿、胸膛都比常人大了一號的人,最奇怪的是他一臉亂七八糟的絡腮鬍,還有那雙咄咄逼人的凌厲眼睛,他無遮無掩又壯碩得像是一頭熊,又高大得讓人恐懼。

這人從河水中走了出來,只穿了一條黑色而看起來好像很平滑的皮褲,那條褲子非常貼身,將他的每一吋肌肉都顯露了出來,古銅色的皮膚顏色也比她所見過的任何人來得深,他的腳上穿了雙半筒皮靴,濕漉漉的,左手的手臂上戴了一個自手肘到手腕的護臂,身上只有兩個配件,一個是寬皮的腰帶,以及掛在他脖子上、垂在他胸前的那串獸牙項鍊。

柳兒不曉得自己看了有多久、多仔細,這個陌生人讓她萬分好奇,直到她的眼睛接觸到他,又轉向一旁同樣看呆了的阿牛他娘。

那人踏近兩步,拉近了一點距離,坦白說,她有點心慌了,而此時柳兒發現阿牛他娘渾身不自在地開始顫抖、額頭冒汗,一種強烈的急促感又產生了,臉上那片緋紅一路延伸到耳朵和脖子,猶如煮熟的蝦米,即使那個光頭怪人並沒有皺眉頭,但他的表情教人一望即知:他很不高興。

面對這兩人的偷窺,陌生男子並沒有繼續理會,他自顧自撿起河邊大石頭上的一件黑色長衫套上身體,將匕首插入靴中,然後拿起旁邊的一塊棉布,先是擦了擦自己頭頂上的髮屑,接著撫摸了一下旁邊的弓箭和短刀,然後把布隨手塞進一個包袱裡面,他的動作瞧不出有任何遲滯,也沒有大個子一般笨重戇呆的模樣,感覺起來相當靈活、有力,一身龐大、結實的體型將那棉布衣服繃得有點緊,看起來似乎不怎麼牢靠,而且縫合的針腳,似乎能被他發達的肌肉所迸裂。

她的常識和預感告訴自己:千萬別靠此人太近。

然而,就在她打算問問阿牛他娘現在應該怎麼辦的時候,只見年輕的婦人燒紅了臉,忽然驚呼了聲,抓起她手上的東西自個兒跑走了,讓柳兒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阿牛他娘不是也很好奇嗎?怎麼扔下她一個人跑了呢?

陌生男子抿著唇,瞥了一眼阿牛他娘迅速跑走的方向,然後又走近幾步,使得柳兒必須仰起頭來,纔能與他對視,於是她心想:這個人一定身高超過八尺,阿爹說,以前三國時的張飛就是滿面虯髯的粗獷模樣,現在比照一下,大概就能想像那股子征戰沙場的剽悍了。

見到柳兒那直率的打量,陌生男子似乎起了戲謔的心情,只是她一副既好奇又害怕的表情,讓人覺得很可愛,雖然是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膽子似乎不小,可以和他對視良久,那雙大睜著的一對眼睛,黑白分明,泛著瑩潤溫和的光彩,活像林子裡的小鹿,讓人心生憐惜。

當他走近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咕嚕嚕」的聲響,是從那個小女孩身上發出的,原來她肚子餓了。

「想不想吃烤雞?」

他的嗓音嚇了柳兒一跳,那聲音低沉、柔和,彷彿有種隱約的堅決強硬,還帶有一股磁性,很是好聽。

本來這樣一個陌生人,她是應該要防備的,但是柳兒很久沒嚐過肉味,正思索著該怎麼辦的時候,旁邊那個光頭男子就已經取了根樹枝,在河邊洗剝起兩只山雞,接著迅速架起一個火堆,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柳兒看著他蹲著拔毛和用刀剖開內臟的動作,又覺得此人和阿娘在灶台上的功夫有得一比,所以頓時覺得親近了些,也不說話,就湊到火堆那兒,嘴饞地望著白嫩的雞逐漸變成金黃的色澤。

雖說無法否認再見到這個男子第一眼時所感受到的震撼,柳兒偷偷望著他專注的側臉,覺得那剛硬的表情緩和多了,似乎帶有一絲難得的友誼和善意,她站在旁邊,看著他捲起的袖子,還有那黝黑、油亮的光禿腦袋,猶豫了一下之後,也跟著蹲在一旁,望著他熟練地取出一些包袱裡面的調味料,灑在肥嫩的雞肉上面。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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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Compos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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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鼠尾辮
2009/12/23 14:16

謝謝,真是長見識,今天才知有三種。

插圖是自個兒畫的嗎?

Rosy(rosylovesyou) 於 2009-12-23 14:36 回覆:

我這麼懶的人,有現成的WIKI圖片,就懶得畫了,目前正在煩惱李剛的兩種不同的自製火藥,需要插圖就是麻煩啊!

一般的清裝劇不可能讓男主角剃那種鬼頭,說真的,再帥的男人弄上那種金錢鼠尾髮型,看起來都會很猥瑣